一片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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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好像有心事。”女人温软嫩白的小手抚摸男人的眉间,他躺在女人的腿上看她,又好像只是在透女人的脸在想别的事。女人被他盯得娇羞,都说这位王子怪异孤僻,个性爆裂,伺候起来要万事小心,叫她着实好一阵心惊。 要说这王子怪异,也确实怪异,一开始只让她跪在他脚边,要仰头看他,要她蒙着脸,只露出一双大眼。王子什么都不说,只是凝视着她,偶尔触摸她的眼睛,可是他却不笑,手很凉,指甲划过眼皮的时候,女人觉得心都要跳到喉咙口,那触感让她想起刀,像要把她的眼珠挖出来。 崇应彪有过很多女人,可唯独这个女人是他亲手选的,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,新来的宫女给他上酒,不小心整个身子撞进了他的怀里,一双惊恐的小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,泪流个不止,双腿一弯便要跪倒,却被人一把拉住,酒和杯子掉了一地,人却被抱进了怀里。 女人想起那一个怀抱,心跳似乎就平稳了些,没那么害怕了。 崇应彪的思绪却飘向了远处。 他从惊慌到愤怒,再到平静,也就弹指之间,他选择不再问自己对错,欲望就是一只庞大的巨兽,一直盘踞在他心头,让他阴晴不定,让他狂妄易躁。 站在城门外的伯邑考就是这样看着天的,他的眼睛就是这样,总是带着一股希望看着天,就像她看着他一样。 在无数个夜,崇应彪都在梦里看到过这个眼神,只是这个眼神不再看着天,而是看着他,过一阵,又笑得眉眼弯弯,一声一声叫他小弟。 崇应彪忘了自己有没有回应,他从没叫过别人哥哥,所以他觉得他不会在梦里叫他哥哥。 他可是连他真正的哥哥,都忘记了是什么模样。 女人温暖柔软的嘴唇吻上他的嘴角,柔若无骨的身体攀上他的肩膀,像所有人求爱一样。 崇应彪闭着眼,感受比他高的体温缠绕他,女人喘气的声音很轻很轻,轻得盖不住他脑海中一声一声的“小弟”。 他大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,把女人往外一推:“滚!” 女人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好,不敢抬头看他,崇应彪听清了自己喊了什么,有一团火在他胸口搅动:“没你的事了,今天不必伺候我了。” 崇应彪不知道伯邑考什么时候会来,却笃定他一定会来。 伯邑考有时半个月会来一次,有时要月余,有时是天光初亮时,有时是月光降临时。崇应彪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次,他只是得闲时就爱往城门边走,心脏鼓动,盈满蓬勃的期盼。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,但若不见人,失落那么明显,要让他寻找一双相似的眼睛。 他摸着刀,想象着泛着青灰色的利刃在那人脖领上开一个口子,他会不会连挣扎都不会地死去,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,像天上皑皑的月亮,又像融入水中的雪花。 有什么人会爱上一片雪花呢? 可是他心里的那头巨兽每天都在生长,他总觉得有人在笑他,笑他心里偷偷藏了一个人,那个人的笑容很温柔,有一双鹿一样的双眼,会声音很轻地叫“阿弟”。 ———— 伯邑考终于还是来了,依旧和以往一样站在城门外,崇应彪打点好的人将他团团围住,质问他总在此处有何目的,要将他收押审问,伯邑考出行简陋,衣着又像平常人家,他四处张望,却不见崇应彪的身影。 现在不宜起冲突。伯邑考很平静,任由士兵处置,他想,统共不过几句话的事,他只是想念弟弟,未入城门,未做错事,即便是收押了,又能拿他如何? 伯邑考被草草蒙上了眼睛,带去了一个地方,他只听啪嗒一响,门好像被锁住了。他双手并未被缚,用手把绑带揭开,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,只余下一个微小的洞口围着栅栏,透着隐约的月光。 漆黑中只剩下呼吸声,却不是一个人的呼吸。 还有一个人。 伯邑考从腰间摸出匕首,他的双耳在寻找另一个人,一种迫人的威压袭来,让他微微流汗。 一个人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,像一座墙一样坚硬,伯邑考越是挣扎,越是被抱紧,紧得仿佛能听到对方嘭咚的心跳。崇应彪捂住他的嘴巴,一口咬在他的后颈上,伯邑考无法伸手,也一口咬住了捂着他嘴的手,进了全力,甚至尝到了血腥味,但那人只是扣紧了他的下巴,没有一声喊叫,伯邑考顿觉大事不妙,一张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。 那只手从他的嘴上挪开,捂住了他的眼睛,那人把他推后了几步,直到身体碰到石头。伯邑考屈腿顶去,那人也不躲避,硬生生挨了一下,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。 “你是谁?”伯邑考问,声音不复往日清亮,有些颤抖,他甚至想过会被关押拷打,却没想过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个吻。 那人没有说话,只是气息越发重,他再次凑上来吻他的唇,他不假思索的用牙咬,一股更浓的血腥气蔓延而来,那人却没有半分松懈,让血液在两人的唇间渗透,铁锈味带着一丝腥甜被伯邑考咽进腹中。 “你……” “闭嘴。”崇应彪嘶哑着声音道,他的心狠狠一坠,他不知道伯邑考会不会听出他是谁,可转念一想,他们算什么关系?无非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。 他激烈地吻着朝思暮想的人,对方的身体并不像雪一样冰凉,他很暖,比他的体温要高,散发出一种阳光似的香甜,逐渐填上他内心的空洞。 他看不见那人鹿一般的双眼,但他听到了他的呼吸,感受到了他的温度,那是鲜活的一个人,不再是一个梦里的幻影。 他的手抚摸他的身体,伸进他的亵裤,那人反射性地夹紧了双腿,再被他顶开。对方的手足无措便宜了崇应彪,被压在地上肆意亲吻顶弄,伯邑考心如擂鼓,脑中浮现了一个人,却又万万不敢相信。 若是要辱他,光天化日之下亦可,却选在一间不见天日的茅草屋,像是自己也知道羞耻。可那炽热的唇舌,坚不可摧的臂膀,带着薄茧的手指,好像要抚摸他身上的每一寸,他不是一个不谙世事不懂情爱的人,那种奔涌而至的欲望,好像带着不可言说的情感,让他慌乱,他想不明白为什么。 崇应彪趴在伯邑考的身上,他深深的呼吸,好像要记住他身上的味道。 “你——” “嘘——”崇应彪又捂上他的嘴,只是将脸埋在他的颈间,伯邑考伸手推了他一下,像一阵微风拂过他的发。 两个人的心脏好像贴在了一起,像是一个人的心在跳动。 突然,伯邑考身上一轻,那人从他身上起来,推门而出。 门并未上锁,更亮的月光照了进来,而那人早已不见。 出门一看,确实只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荒屋罢了。 伯邑考匆匆忙忙将自己的衣物穿好,雪龙驹就拴在门外的枯树枝上。 周围安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崇应彪侧身依靠在墙的背面,听着雪龙驹的踏蹄声和被牵引的嘶叫声,在逐渐走远时回头看了一眼。 那人与马一样的白,弹指间,再次融入夜色中,就像一片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