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8

    南里想過，世上最悲催的事，就是前男友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。

    公車車身、路上看板、youtube廣告、飲料包裝??簡直無所不在，他笑得愈燦爛，南里就感覺自己愈悲慘。於是他常有洩憤的舉動，例如站在百貨公司、陳路代言精品手錶的畫報前，冷哼一聲：「假掰。」

    然後，他感覺自己被一旁迷妹的眼神殺死了。

    值得慶幸的是，四年過去，已經沒多少人記得他的臉，醜聞一過，誰會在意攝影師長什麼鬼樣。

    達哥要他去Allstar一趟。Allstar是北市最大的室內攝影棚，場地、燈光、器材全是上等的，攝影師之間常會開玩笑，好的器材帶你上天堂，直接事半功倍。

    「負責工地拍攝案的文化部長，正好去那拍宣傳照，咱們就簡單問候一下！」

    「我到底為什麼要來。」

    「聽說是部長指定要你拍的，我猜他肯定是你作品的粉絲，你至少表面功夫做一下吧。」

    什麼時候開始搞藝術還得社交了。

    南里沒說話，只有不好的預感。噢對，今天從早晨開始就一直不祥。

    先是福克斯打翻牛奶，灑了滿地；再來是他洗澡到一半剛好沒熱水；然後襪子穿不對稱；還完美地錯過一班公車。

    今天說穿了就是不宜出門吧。

    進了Allstar，南里覺得既熟悉又陌生，自從他不再拍人像攝影，已經多久沒來了。格局沒什麼變，但佈景全換了、一堆新面孔，他暗自祈禱不要遇到舊識來攀親問故——

    「南哥？」

    他僵硬地回頭：「小芳？」

    小芳是以前跟在他身邊實習的大學生，有點冒冒失失的，歲月荏苒，她都能獨當一面啦。

    小芳先是笑得合不攏嘴，和他握手。

    再來臉色像天打雷劈那般驚恐，不讓他轉身：「南哥，我、我們去對面買咖啡，我請你——」

    來不及。

    南里已經看見了從最大那間攝影棚踏出來、身穿白襯衫的高挑身影。褲管很貼，扣子故意扣一半，露出胸膛，頭髮抓得凌亂，等等，唇上那是故意抹開的口紅嗎。

    誰給陳路這麼沒創意的Set。

    攝影圈內幾乎無人不曉這兩人的八卦，小芳更是看他們從相識到交往又分手。

    救命。小芳覺得走廊上的空氣有一瞬間稀薄。

    達哥顯然不知道今天陳路有拍攝，不然他絕對會避開的，達哥的眼神兇狠，像呲牙咧嘴的看門犬，護著南里：「陳先生，行行好，讓條路出來。」

    四年。

    南里以為都過了。眾人淡忘了，網路的謾罵沈寂了，媒體不再抓著他了，他終於可以安心過日子。

    可是在看到陳路本人的一瞬間，那股無力感又回來了。

    面對媒體尖銳的提問，面對網路上千萬張嘴，面對陳路冰冷的眼神，那近乎蝕心的無力感，讓他瘋狂地想逃離這世界。

    於是南?下定決心再見面要痛扁前男友?里，很沒骨氣地往出口跑了。

    比脫韁野馬還快。

    在達哥和小芳還沒讀懂情況時，陳路幾乎是一瞬間追上去，經紀人也攔不了他。

    不知道追了多久，南里太久沒來，居然迷路，像無頭蒼蠅亂竄。陳路終於逮到他，把南里推進狹小晦暗的道具室裡，兩人狼狽地跌坐在地。

    南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，眼神仍固執地不看眼前人，只看向地板。

    「里。」陳路伸手碰他下巴：「抬頭，讓我見見你啊。」

    聽起來真有幾分可憐和真情似的。

    南里反感地用力推一把。

    陳路撞上紙箱，幾頂假髮落在他身上。他也不惱，只是揉揉胳膊，有錯覺他慶幸地笑了：「??脾氣還是一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