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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段时日我似乎重返十五岁,再次成为苏家无忧无虑的大小姐,顾珩把这几年缺失的爱都补给我,正因如此,我有了无限的底气,让我在遇见恶意诋毁我的人时,都第一时间反击回去。 可能我真的为顾珩树敌无数,可是,谁在乎呢?他背后是柳家,身前又是商界新贵,我狐假虎威惯了,觉得只要不闹到顾珩面前去,没人动得了我。 然而有次实在把我惹生气了,我当街与那男人扭打起来,我把他的脸刮花,骑在他身上又打又骂,报纸上写我是泼妇。 我气得把报纸攒成团丢进垃圾桶,扯到伤口,疼得龇牙咧嘴,悄悄看去,顾珩正一言不发地看报同我冷战呢。 我背着他假意抽泣,待听见脚步声到了身后,我一个转身就抱住他,昂首对他说:“阿珩,我嘴巴好疼,他给我一巴掌呢。” 他伸手来摸我的嘴角:“现在知道疼了?” 我蹭他的掌心:“可疼可疼了。” 他叹口气,坐来我身边谆谆教诲,告诉我绑架案刚过,最近应该收敛些,尤其外祖还在看着我。 我躲在他怀里点了点头。 话虽如此,他却比我更嚣张些,之后的某场宴会上,他携我出席,不仅在外祖面前和我手牵手,而且还让当初冒犯我之人,边抽自己嘴巴边给我道歉。 那一刻我侧头看去,才发现顾珩比从前更高了,他冷峻的面孔完美融入上流社会的流光灯下,刺眼得让我无法直视。 秦泓观摩了这场演出,向顾珩遥遥举杯,而后挽着他的未婚妻来到我们身边。 权力正是如此令人沉醉的东西,你瞧他,前半生做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,但如今仍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,更是说出“简简从前确实在春阑夜受了不少苦,如今寻得良人,我深感欣慰”这样令人作呕的话。 无论如何,春阑夜总是我和顾珩间不曾正面提起的装载不堪回忆的潘多拉魔盒,那晚我们躺在床上,我支起半个身子问他嫌不嫌弃我。 他皱眉亲吻我的额头,叫我别胡说八道。 我不依不饶,扒开他的眼皮:“你以前和我zuoai的时候是第一次吧,我记得你很快就射了……” “简简!”他害羞了。 我没有被他打断思路,眨着眼凑近他:“但我不是啊,我很早就有了秦泓,后来更是进了春阑夜,我很脏的,你真的不嫌弃吗,外面那么多漂亮的干净姑娘,你真的不心动吗?” 我在顾珩眼里看见破碎的星光,他吻住我胡说八道的嘴:“我没资格嫌弃你,我只怕你不要我,怕你不肯真的原谅我。” 真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啊,我紧紧回抱住他:“怎么会呢阿珩,这世上我最最喜欢你了。” 这话却不知说给谁听的,怕是我自己都要信以为真,然而林如意尚且不如我这般懂得难得糊涂的道理,坚持一查到底,这回她说她找到顾珩之前的秘书了。 “他似乎得了笔巨款,现在人在美国加州的私人游艇上,”她两眼放光,“我的猜想一定是对的。” 我不作声,为她倒了杯牛奶。 她说:“你难道一点不好奇吗?” “这件事早尘埃落定,一切都是秦泓做的,我来问你,倘若,”我停顿了下,“你追查下去,发现真相你难以接受,你该怎么办?” 我完全能理解她以律师的本能想要追查下去的做法,但往日她都只是旁观者,如今她站在风暴中央,她确定自己承受得起命运一粒小小的尘埃吗? 林如意严肃起来:“简简,你是否知道些什么?” 我微笑: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我和顾珩常常畅想未来,在社会道德高度紧绷的华国,我与他绝对没有未来,于是我们想到去美国,在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注册结婚。 讲到结婚二字,我难免恍惚,而后我又兴冲冲道:“我们可以领养几只小猫小狗,我不喜欢小孩。” “好。” “窗帘我要蓝色,院子里要种茉莉。” “好。” “对了对了,求婚戒指如果只是钻石这种毫无新意的东西,我可是不会嫁给你的。” 他微笑地注视我:“我会给你惊喜。” 对于顾珩所说的惊喜,我非常期待,以至于那天夜里就开始做梦,不过是个噩梦,求婚那天他给我一个盒子,我开心接过,里面是一把刀,他用它杀了我。 我冷汗涔涔惊醒,顾珩却不在。 夏季的夜晚总是非常富有戏剧性,瓢泼大雨,电闪雷鸣,我的影子摇曳在墙壁,好像被锁进去的冤魂。 我摸索到他的书房,见到门缝里有光,我刚把手放在把手,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,我凑在上面听,该听的不该听的,我全都听到。 当顾珩对我说出秦泓是我们如今离开华国最大的阻碍时,我居然如负重释,终于终于,梦中的那把刀出现。 他愁眉苦脸,好似真的在为我们的未来苦恼,我不喜欢看他犯难,我主动把戏接过来:“我来帮你吧,我是唯一可以轻而易举接近他的人。” 他甚至没有推脱,只是用沉默遮掩内心喜悦,于是我补充道:“相信我,我们一定可以去美国过我们要的生活。”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。 哦上帝,没有人能抵抗他描述的美好的生活,你能想象在华人聚集的富人区,你是一个拥有全新身份的富太太,在千坪别墅中同爱人同乐,你们会在阳光下放风筝,你们会白头到老。 “简简,我爱你。” 我得到了猎人的嘉奖和血泪中的幸福。 “我……我也爱你。” 顾珩把他的计划全盘告诉我,他预备让我录下秦泓亲口承认当年苏家覆灭一事与他相关,发给秦越,也发给媒体,同时把手里大部分秦氏股份低价兜售,让他们经济政治同时受创。 在我同意后,林如意的眼神充满怜悯,她对我说:“你不该答应。” “这都是为了我和阿珩。” 她沉默了,“他会后悔的。” 和秦泓见面那天,我特地化了漂亮的妆,我问顾珩美不美,他的情绪格外低落,似乎怕我太笨搞砸他的大事。 我故意逗他开心:“顾总放心,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。” 他没有笑,甚至不看我一眼,我默叹口气,转身准备离开时,他牵住我的手:“你害怕的话就不要去了,外祖那里我去游说,他会同意救你出来,和我在一起的。” 哦,这倒是个新奇说法,他居然把我们见不得人的关系告诉外祖父,有种征求家长同意的感觉。 可是箭在弦上,我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,我拍拍他的手:“在家等我的好消息。” 秦泓早在约好的地方等我,他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看,确定除了我没别人外,他才坐到桌子旁,饶有兴致问我:“怎么突然背着顾珩私下见我,他对你不好?” “别废话,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桩事。”我悄悄打开录音笔。 搞定一切后,我站在苏宅前故意拉开衣领,露出秦泓留下的痕迹,顾珩还在我早晨离去时的沙发上发呆,我率先走过去把录音笔奉上:“阿珩,你要的东西我取回来了。” 他看到了我脖子上的痕迹,面部肌rou难以自控地跳动着,天呐,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演技精湛的人,我差点就要信了。 可他心里大概在笑我多愚蠢,他随便勾勾手指我就再次上当,之后该如何踹掉我这个狗皮膏药呢? 他没有接过录音笔,而是牵着我往楼上走,他说有东西要给我看,路过客厅的烛光晚餐,我叫停他:“我们先喝杯酒庆祝胜利吧。” 他木楞地坐在那里,我背身边说话边把小垠给我的迷药掺进他的酒,我说:“阿珩,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吗?” “……在琴房。” “不对哦,是在乡下的公园里,”我笑,把酒杯递给他,“是好久好久前的事了,你忘了很正常,可是我一直记得,那时候我就很喜欢你,或许这就是血缘的魔力吧。” 他擎着酒杯,似乎陷入回忆,我喝了口酒,渡到他嘴里,我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,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:“你有真正爱过我吗?” 他迟疑了。 你看,根本就不痛。我昂头大笑。 “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桩事,如果我把顾珩的计划告诉你,你愿不愿意庇护我?” 秦泓诧异看着我,他绝对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,他不会错过这样绝好的打击顾珩的机会,他微微前倾的身子暴露他的想法,但他仍在试探我:“为什么要背叛顾珩?” 我冷笑,拈起一支烟点燃:“你们不会都以为我原谅他了吧,呵,是我演技太好,还是他演技太好?我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。” “继续。”他笑着。 “坏了他的好事,他肯定不会放过我,把我囚禁起来慢慢折磨也说不定,所以当他传出我失踪的消息时,你必须集中火力针对他。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顾珩已然说不清话,他的眼神聚不起焦。 我捧着他的脸,低头深深一吻:“我知道你从来没爱过我,我不再伤心了,哥哥。” 楼上究竟有什么我并不好奇,小垠的车在外面等我,我钻上车,苏宅在夜色中愈来愈小。 尽管我们做了不少功课,但我们后来仍未能离开B市,我们轻装前行,用假身份证买了车票,人声嘈杂的长途汽车开动时,小垠已累得靠在我肩头睡着,他为这次逃跑下了不少功夫。 我彻头彻尾是个自私鬼,从顾珩回来说要赎罪,我就开始谋划,私下与小垠见面,我们甩开顾珩派来的保镖,站在花园的橱窗前,装作陌生人窃窃私语。 我为自己的胆小层层加锁,引诱小垠用他的勇气替我做决定。 “你的父母不会同意帮我逃跑的。” “那我们就私奔,我为你打点好一切,我们逃去香港,我的朋友就在那里。” “万一被顾珩抓住?” “我来抗下一切,就说是我强行带你走。” 他急切且热忱,我利己且冷漠。 小垠柔软的黑发抵在我的脸颊,像毛茸茸的小狗,我忽略了他苍白的嘴唇,和偶尔避开我的独处,只因我那时自顾自沉浸在充满陷阱的人生泥淖中。 暴雨夜中的争执慢慢变得清晰。 “你为什么找我陪你演这么出戏,”是柳逸的声音,“哦,你是不是怀疑秦泓就是当年害死林家夫妇的凶手,想借刀杀人?” 沉默比雷声更惊心动魄。 “我就说嘛,你跟那妓女就是逢场作戏,诶,那你岂不是白挨我爷爷一顿打。” 车窗外澄黄的月亮高高挂着,车身摇晃,我也迷糊睡着,明天B市的血雨腥风我不去想,朦胧中我想起从前为秦泓读的一首诗—— “我把握住的,全变成光 我丢弃的,全变成灰烬一样 我是火焰,确实无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