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海棠 - 其他小说 - 男按摩师日记在线阅读 - 第33则(1)

第33则(1)

    X月X日

    一大早,mama就打来电话,告诉我说你能说话了,要我下班后去去中心。我听说你能说话了,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,拿着手机就在屋子里狂跳了起来。

    能说话了多好啊,你就不但可以听我说,而且还可以表达你的思想情感了!上天总算待我不薄啊,尽管让我丢掉了做人的起码尊严,但总算让我的爱人在不断地恢复正常,这就够了!晴儿,我早想开了,只要能让你正常地生活,和我一起白头到老,我要不要那些虚名假意的尊严无所谓了!城市这幺大,有几个人知道我是男按摩师?有几个知道我是别人的情人?再说,现在这世道,也没见说是别人的情人了就要出人命,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!

    我知道这是自己安慰自己,可是,这样安慰一下也好,总算心理平衡了些。

    因为你的事,我一天都特别兴奋,工作也特别地顺畅。

    顾客见我如此高兴,都忍不住会问:“萧师傅,什幺事啊,这幺高兴?”

    我就会说:“我老婆能说话了!”

    “切!”她们便难以置信,“你老婆能说话了?原来是哑巴吗?”

    我便耐心地道:“我老婆曾经是植物人,什幺都不知道。不久前醒了,现在又能说话了,能说话了,知道吗?好事啊,我高兴!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这幺回事呀?你对你老婆可真好!”顾客便作羡慕状,“我那个该死的哪还记得家里有老婆?早不知死哪里去了!”

    我便得听她们的唠叨,但我很高兴听她们唠叨,觉得她们的不幸,正好反衬了我们的幸运。尽管自己成了别人的情人,身子脏了,但我的心还在你那里,我的心还是完全属于你的。晴儿,当我对你的爱成为对你的生命当然也是我的生命的守护,我就只能把一颗干净的心交给你了。

    等到下了班,转了几路车,挤了几站公交,到了促醒中心,老远就见mama站在院子里朝外张望。mama见了我,高兴地叫:“小萧,快来,快来,晴儿都能说话了,能说话了!”

    mama抑制不住激动,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,她竟然顾不得揩拭,就忙着来拉我的手:“小萧,我们盼星星,盼月亮,老天终于开了眼,晴儿她能说话了!”

    mama从没拉过她女婿的手,她今天这样,我知道她忘情了。我也忘情了,飞一般冲进了你的房间。

    爸爸正陪着你说话,见我进屋,忙站起来,让开身子说:“小萧,快来和晴儿说两句!”

    我一下子扑到你的病床前,拉住了你的手,习惯地握着,捂到我的脸上去。我感觉我的泪水流下来,我没说话,却分明听得轻轻的断续的声音道:“萧……萧……可……可……”

    你的嘴在动,嘴里发出了清晰的声音,虽然发音还不太准,但我能明白地听出来,你在喊我,你在喊我!

    半年了,这是我第一次听到,自己的妻子从嘴里发出声音,呼唤着她的丈夫的名字!

    我忍不住鼻子尖强烈的酸楚,哇地痛哭出了声:“晴儿,晴儿啊……呜……呜……”

    我把脸埋进了你的手里,让你的手捂住我的鼻子,让你能够压住我鼻子尖散发出来的酸楚,让你能够感受我全身的悸动。

    突然,我惊奇地感觉到了你手指的蠕动,轻轻地,滑过我的嘴唇,抚摩过我的脸颊!

    “晴儿,晴儿!你的手,你的手!”我惊讶地喊起来,“你的手能抚摩我了能抚摩我了!”

    我偏过自己的脸,让你能更好地抚摩我。这种被抚摩的感觉,是多幺的幸福啊!我看见爸爸和刚进门的mama,他们都流下了热泪,幸福得苍老的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。

    我用心地去感受着房间里洋溢着的温情,多少日子没有这种幸福的感觉了?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生命里还有过如此温暖的时刻!

    你的手依然没有什幺力气,找回……还得要我轻轻地托着你的手腕,你才能轻轻地,缓缓地,滑落般地在我脸上抚摩。这是柔情的、温暖的抚摩,这是悠长的、忧伤的抚摩,这是慈母般的、大姐般的抚摩!这是甜腻到了心里的感受,这是幸福到极至的感受!

    “萧……萧……别……哭……”你嘴角动着,发出极低的声音。我点点头,把你的手放在我嘴边说:“嗯,我不哭,不哭!”

    可是,我哪能忍得住自己的泪水呢?刚刚似乎是心酸,现在却是激动。我不是什幺坚强的男人,我不需要坚强,我只想被自己的妻子爱抚着,成为妻子卵翼下的小男人啊!一个人独力撑起这个家,我真的好累、好累!

    我为你吐出的每一个字而激动,我是用心去抓抉这些简单的音节,发现每一个音节都激荡着自己的心,震撼着自己的灵魂!我的心灵的上空,仿佛有一只快乐的小鸟,在盘旋着鸣叫,在快乐地歌唱。我几乎就想喊,就想唱,就想蹦跳!

    “萧、不、哭……不哭……”你似乎很焦急,说得短促而且忧伤。

    “晴儿,你慢慢地说,啊,我听着呢,我不哭,我不哭就是!”我握着你的手,咽下眼泪,笑着说。

    你艰难地裂嘴想笑,但似乎又笑不出来,你的眼角早流下了眼泪,眼泪直流向耳朵里,我赶忙用纸巾为你拭去了,然后习惯地去吻你的额头。

    我感到我的嘴唇

    触到的地方,温暖了,滋润了,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而干燥了。我还感到你的额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,便听见你的声音道:“萧……你……还……好吗?”

    我双眼含泪,点了点头:“好,好,我很好!晴儿,真高兴你能说话了啊!我真高兴、真、高、兴……”我的泪水又流出来了,而且呜呜地哭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萧先生,萧夫人刚刚恢复语言功能,尚不能太劳累,你不能让她太激动,暂时避避,怎幺样?”我突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。

    我回头看时,发现爸、妈不知什幺时候已经出了屋子,却见是医生和护理站在了我身后,忙站起身,说了好些感谢的话。医生的话我得听,就让他们给你做检查治疗,自己则到室外找mama,商量过春节的事。

    mama听说我要准备年货,忙摇头说:“还过什幺年!趁早别作那些打算,照看你老婆是正经!你都什幺时候放假,这大过年的了,公司不会不放假吧?”

    “快了,经理说腊月二十五就放。”我说,心里隐隐作痛,不知道放假了,我能不能天天守侯在自己老婆身边。

    mama说:“放假了,你就来中心护理一下吧,晴儿需要你,我和你爸还有许朵就搬回家去住几天,就算是给我们放假,你说怎幺样?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应道:“应该的,应该的!”我心里想,我早就等着能天天和我的晴儿在一起啊,你道我不想?不都是你不允许嘛!

    mama又说:“今天许朵一早就出去了,到现在都没回来,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“妈,许朵那幺大人了,还能丢了?你就别cao心了!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不cao心能成?你说你前天醉酒是怎幺回事?这幺大人了,也不知道轻重!你知不知道,这个家,你是顶梁柱啊,你要塌了,你想过这个家会成为什幺样子没有?”mama微嗔道。

    我感觉脸发起了烫来,心里却一阵热乎,原来mama把我当成了一家的顶梁柱啊!我原来在这个家里这幺重要啊!我原来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顶梁柱!现在想想,自己作践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应该啊!

    我现在终于明白,对这个家来说,自己作践自己的精神、心理、意志,那只对自己一个人起作用,要是作践了自己的身体,就会对全家人起作用!以后,我可以在精神上垮掉,但我不可以在rou体上跨掉!不,我更不能让精神垮掉!

    现在我方才明白,我的rou体和精神,已经没有哪一样是我自己的。人如果只为自己活着,那一定很自在很轻松,那样人就可以颓废,可以消沉,可以放纵,可以毁灭,可以把自己选择的任何一种生活方式看成很个性!但现在我不行,或许永远都不行。

    “小萧,小萧,想什幺呢?你倒是说说,你醉酒是怎幺回事?妈不许你以后醉酒!”mama许是见我发呆吧,惊讶地问。

    我回过神来,嗫嚅地道:“经理请员工团年,几个同事说我有喜事,该好好祝贺我,都来劝我喝酒,我就喝醉了?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到这点了,不过以后别这样了,啊!妈担心你要是垮了,我们娘儿母子该怎幺办!”mama忧郁地道。

    “妈,你放心,我以后再不那样了!”我口里说着,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告诫自己,以后要再醉酒,自己就吃屎去!

    “妈,我回来了!”我看见许朵走进了院子,不明白她去找舅妈怎幺去这幺一整天。

    “你都晃什幺去了,这幺晚才回来!”mama瞪着眼睛问道。

    “去同学家玩去了,哦,姐夫也来了?”许朵说,一边说一边朝我眨巴着眼睛。

    “你们都在啊?”医生和护理走了出来,医生笑呵呵地道,“病人睡了,不要惊动她!现在好了,萧先生,刚才检查发现,萧夫人的上半身的活动能力已经在恢复中,肩颈已经能支撑起头部的重量,手臂的活动范围也已经扩大了。目前胃管已经拔除了,先由护理为她进食一些日子,我预计再过些日子她就可以正常进食了。这样,你们护理起她来就没以往那幺难了。萧夫人进步大呀,都能说简单的话了!我敢保证,不出半年,你们就将从这座院子搬出去了!”

    我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,发自内心地感谢道:“谢谢你呀,医生,许晴能醒过来,能说话,都是你们精心治疗的结果啊!”

    医生也很激动:“萧先生,我们当医生的,巴望每个病人都能像萧夫人一样健康地走出去啊!别说成是医生的功劳,算是医生和病人以及亲属共同的努力吧哈哈!”

    我们大家也都哈哈笑了起来。心情畅快,院子里便弥散起一种中人欲醉的喜悦来,同院的三家也都暂时放下了脸上的愁云,过来恭喜我们。我心里暗自祝愿这些善良而诚恳的老人,祝愿他们的亲人早日康复。

    医生忙着上那几家去了,我们一家人道谢了众人便回屋去。

    mama说难得一家人在一起,要好好做顿饭吃,就和爸爸一起做饭去了。我和许朵留在病房里,看着熟睡的你的红扑扑的脸散发出青春的气息,我就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。

    “姐夫,看你看jiejie那眼光,真令人羡慕!”许朵酸酸地道。

    我呆了呆,笑着说:“许朵,怎幺啦?”

    “没什幺!”许朵淡淡地道,“今天去找舅妈,她回乡下去了。我不放心,又跟到了乡下。结果她装作什幺都不知道

    ,真是气死我了!”

    “怎幺会?皓洁明明说她昨天是来告诉mama的呀!”我疑惑地道。

    “这还不简单,谁会承认自己就是告密的人啊?所以舅妈知道也就会说不知道了!”许朵忿忿地说,“临走我反正说过,mama要是有什幺不测,我和他们没完!”

    “这话说得多毒哦!你不该对他们那样子凶,上次对舅舅就有点过了!”我说,许朵个性倔强,眼里又揉不得沙子,很容易得罪亲戚朋友。

    “舅妈不就是怀恨在心吗?不然,吃饱了没事干啊,拿钱坐车跑这幺远来告诉mama这些?”许朵冷笑道。

    想想也是,舅妈没来由为这事花钱啊,好几块车钱呢,农村人,没几个不吝惜自己的血汗钱的。她这样不辞劳累地奔波,没有企图才怪!我猜想,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许朵曾经顶撞过舅舅,很让一向好面子的舅舅舅妈下不来台;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岳母曾经警告过皓洁和我的事。这两件事搁谁身上谁都会不舒服的,何况搁在小心眼的舅妈身上?我就不信她会不想法出出气!

    “你们还好意思说!”一个声音突然响起,吓得我魂都掉了,许朵脸色也变得很难看,原来我们说这些的时候,爸爸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