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—今天是立秋，别忘了吃桃。

    俊意到家的时候，天色比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要暗上几分。

    “兰嫂。”她在玄关处边解鞋带边叫人。

    “回来了？俊意。”兰嫂身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饭。

    俊意起身慢慢走进厨房，看着兰嫂忙碌的身影，不知为何，她心里一滞，眼眶变得灼热。

    “兰嫂。”俊意张开双臂，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背，搂紧了点，手指交握，好像跋涉千里的旅人，燕子归巢，归于温暖所在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……”兰嫂低笑了一声，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。

    她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工作太累了？”

    她又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就是肚子饿了。”

    俊意轻笑出声，终于点点头，下巴蹭了蹭兰嫂温暖厚实的背。

    “我们家囝囝，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样，点点都没变哟。”兰嫂半侧脸，眼含无尽宠爱。

    半晌后，见俊意仍紧紧贴着不说话，兰嫂慢慢挪着身子到洗手池旁，用低柔的语气询问：“洗个手，吃饭？”

    “今晚吃什么？”她的脸颊都贴在兰嫂的背上，嘴唇被挤得翘起来，说话时嘟得圆圆的，声音也含糊呓语。

    兰嫂摸摸她的手，慈爱哄道：“去餐厅看看。”

    俊意这才慢慢松手从兰嫂身上起来，转身悠悠往饭厅里去。

    她扫一眼满桌热腾腾的饭菜。眼神顿时放光。

    “乌米饭团。”俊意惊喜道。

    她昨天晚上跟兰嫂说想吃乌米饭团，兰嫂笑说之前立夏时做了那么多都没见吃几块，觉得肯定又是她一时起意，她不罢休，就一直碎碎念变法夸兰嫂做的乌米饭团有多美味多赞，兰嫂看她一脸馋嘴猫的样子妥协，说要是真想吃，明天就做。

    此时她眼里盛满光，满足地叹息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刚刚收了点东西，是阿渠让司机从常州带回来的。”兰嫂从厨房里出来，手里拿了个瓷盘，上面盛放装着几颗滚滚圆的桃子。

    俊意看了一眼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袋东西，你去看看。”兰嫂指了指客厅茶几上一个花花图案的包装纸袋。

    俊意听闻寻着东西走过去客厅，兰嫂把盘子放在玻璃茶几上叮嘱她吃完饭再吃。俊意点头说好往地毯坐下，托腮盯着那盘子里的桃子看，果皮看上去白里透红，挺诱人，底下那些蒂有些干了，倒不像新摘的。

    她没再看，伸手揽过旁边的袋子，薄薄的纸袋子吹吹的响，白底花纹，纸面上写着“龍泉印泥”四字楷书，苍劲猷劲，错落而开。她伸颈瞧了一眼，里面是个方正小木盒。

    快手除去纸袋子，只见盒子上面也是雕刻了袋子上的四个字，材质丝滑不阻手，上面贴着一条长方形的小封条。

    她剥开那小纸，掀开盒盖子，是一个双龙夺珠的青花瓷式样小圆钵，一上一下用保鲜膜缠合在一块，整个正正嵌在盒子里，整个看上去圆巧精美，近闻还有股淡淡的药材味溢出。

    “阿渠出门都快一个多星期了。”兰嫂悠悠的声音从厨房处传来。

    一个多星期吗？

    俊意眨眨眼，惊觉时间真的像烟，溜的一下无影无迹。

    她没数着他不在家的日子。前几天她出院后他也有发微信，都是一些简短的问候，她也没怎么跟他聊，都是他问什么她就回什么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平常也不怎么喜欢聊天。他不喜欢打字，平时有事大都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。

    她记得有一次她有事要问他，给他发了条信息，没等她在输入框陈述问题打完字，她的手机倏地就响了，他的电话已经过来。

    俊意想着那些远远的事，拿起身旁的手机。

    上一次跟他通电话……

    她打开手机调开通话记录，还是出院的时候。他之后没再打过来，她也没主动打给他问他出差的事，好像一直都是如此，他们在工作上，大多都互不干预，顶多有时候会问一句最近是不是很忙。

    其实她也不想在兰嫂面前表现得太疏离，免得让她担心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似的，不过确实他们有时候在家是过于礼貌了。

    这个点，他在做什么？

    应该吃饭了吧……

    手指划着手机屏幕，她咬咬唇，按下通话记录拨过去。

    白色仿宋的大大的两个字显示在中间。

    俊意看着熟悉的两个字，心里莞尔。

    她备注的这个称呼有点平常了，就像普通的朋友同事。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给他的备注时，他还笑着问她：我连个正经头衔都没有吗？

    其实她并没想太多。

    他们平时都是叫名字，没有那些所谓亲昵的称呼。她的手机也都是以此习惯备注，只要一次存下后就不想改了。

    ……而且有些号码，打多了自然而然就记得了。

    手机响了几声没接。

    她正准备把通话断了，对面的声音就响起来，沙沙的几声后逐渐清晰。

    她顿时直起腰身，整理下思绪。

    “你在忙吗？”她声音听着应该挺平静的。

    “刚跟人吃了饭。”他笑了一身，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，俊意心浮了一下，是，怎么没先问他吃饭没，这话给他先说了。

    康显渠见她一阵没出声，忙问，“你吃了没？”

    俊意这下没做思考停顿，赶紧接话，“正准备吃。”

    他应了声好后，又是一阵沉默。

    突然，他慢慢说道：

    “今天是立秋，别忘了吃桃。”

    俊意愣了一下，半晌后才反应过来，看了下盘子的桃子恍然一笑。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习俗了，难为今天她还一直念着是这个节气。

    她提提眉梢轻快回他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稳稳的一声，他应该听得很清晰。

    他又补充了一句，“吃完的桃核得收起来，等过年了要扔炉子里的。”

    俊意又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桃子，圆滚滚的，那顶上尖尖的粉红色真好看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她答道。

    毛茸茸的表皮，一颗看上去有拳头那么大。她伸手抓了一颗，用手掂了掂，半包围了整个手掌，估摸一个得有半斤沉，问他：

    “桃子甜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前天吃的是硬的，还可以。你那个放了两天软了点，我还没吃呢，得你来试试看。”

    她听着他这话，好像有错觉他人就在她面前，明晃晃地看着她眼睛说这些话，她耳垂下颌连着脸颊一阵烫。

    她定定神清清嗓子。

    “这是白凤吗？”她瞧了瞧皮色，大半白，微微红，指腹按了按下桃子股线，是有点软，试着猜。

    “白凤太晚了，品相已经不能看了，这个是白花。”他今天好像特别有耐心，一下子说了好多话。

    这样吗？俊意一下子盘起腿身子往前趴在桌子上，长着大眼对比望着茸茸的短柔毛，弹指可破的果rou，好像是有点像啊。

    她手指轻刮了下桃子表皮的毛，呼的一下像蒲公英被风吹起，白绒绒的飘散在空中。

    只听得他顿了下还又说：“而且如果是白凤的话我就不用放了。”

    不用放了……

    她脸倏地一下全红了，今天是怎么了？连着问他那些问题，还连着判断失误。

    她捂了下胸口，手机换了一边听，木盒子合上拿下来搁腿上，拇指刮木盒子边沿，思忖半晌，一字一句慢慢问他：“还有一盒印泥呢。”

    这问题应该没事吧？

    康显渠笑了一声，“给阿公的，他的印泥好像快用完了。”他说得有点快，等不及接着下一句，“下次回家顺便带过去。”

    俊意兀自点点头，认真听着，好像听筒里那边有机器运行的嗡嗡声。

    “今天上班了吗？”他问了一句，周围突然有断断续续的笑声传来。

    “上了好几天了。”她赶忙回他。那笑声越来越近，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。

    他还不急。

    “行，我这边有点事，先忙了。晚点再打给你。”

    他只快速说完这话，可是没有收线，那边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，他的呼吸声一张一翕的也听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俊意心突突地跳起来，看了下厨房兰嫂的身影，她扶额咬了下唇，快速叮嘱他：“注意安全，你也记得吃桃。”

    他听完低低笑了一声说了句再见后终于把电话挂了。

    如释重负般，俊意长舒了一口气。把手机一下子放到沙发上，腰身放松下来，抹了下额头，有细细碎碎的汗。

    立秋了，天还是很热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