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海棠 - 高辣小说 - 圣诞季风在线阅读 - 147 作弊的人

147 作弊的人

    徐意丛发现自己其实很了解这个舅舅,知道他有话要说,她就在下楼的时候慢走几步,果然他扭头说:“等会过来一趟。”

徐意丛就吃着糖去了。徐廷有一间单独的会客室,就在里面戴着眼镜看书,文质彬彬的,倒了杯水给她推过来,“上次的事,吓着你了吧?”

徐意丛说:“还好。留了道疤,不严重。”

徐廷点点头,把书签夹进书里,“事情做得不彻底,下头的人手软,搞砸了。他要护着你,我没办法,于是算了。”

徐意丛靠在沙发里,散漫地琢磨他要说什么。好在徐廷并不拖泥带水,“现在呢?现在是什么情况?他生病了,瞒着家里,在你这里耽搁?丛丛,你不怕外婆知道?”

徐意丛老实地说:“怕。”

徐廷像是失望又迷惑,“我以为你们至少懂事。丛丛,你做得不错,发表了论文,拿到了奖学金,还进了个大项目,以后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。徐桓司呢,他的曾祖父是将军,祖父是外交家,那座房子有二百多年的历史,他自己的路比那座房子还辉煌。你们两个,谁能禁得住这样的事?以前他跟你分开,我以为他想清楚了,他不想自己,至少要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?”

这个问题不新鲜。徐意丛的想法没有变过,她喝着茶想,他们的血管里流着相似的血,但是并没有妨碍谁。

她懒得多说,只轻声示意自己听到了,“嗯。”

她一点反应都没有,徐廷也没有动怒的意思,“好,你们两个都不要礼义廉耻,都不要摆在眼前的好人生,没有关系。可是,丛丛,你想到你外婆了吗?他在这里住院,敲开门,里面是你,你当外婆是傻子吗?一而再再而三,这次她没看出来,以后呢?丛丛,你外婆做错什么了,要看到自己的长孙和小外孙女这样?你们相爱,要别人付出代价,这样对吗?”

徐意丛摇摇头,说:“我不会。”

徐廷摇摇头,微微倾身,“你会。你刚才就差点演砸了,但你觉得外婆看不出来,或者外婆再生气也就是打你一巴掌完事,打完了还得跟你道歉,是不是?”

徐意丛还是看到他就不舒服,往后靠了靠。徐廷保持着压迫的姿势,“徐意丛,我今天找你来,没打算管你们两个。我就是来告诉你,你们随便,但是你们要是敢把高桥香的事透给外婆一丁点,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,我不会手软。”

徐意丛简直想笑——他们当然不想让外婆知道高桥香的事,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?

徐廷站起来,冷冷看着她,“葬礼那天你也走神了吧?是个人都看得出你对老头子有意见了。你还顾得上去给你妈扫墓,压根没管有没有人说风言风语,外婆有没有听见。”

原来是因为这个,因为徐廷觉得她迟早会露馅,他迟早会不得不解决掉徐意丛这个大问题,所以干脆趁着老头子刚去世的时候动手,省得让外婆伤两次心。

徐家人做事是什么作风,如今徐意丛才真正有数,那些看起来深情的,儒雅的,温和的,全是表象。她从小看惯了徐桓司因为不像一个真正的“徐家人”而挨骂挨揍乃至于过家门而不入,现在丝毫不觉得意外,瘦瘦的小脸仰着,明亮的眼睛戒备地望着徐廷。

徐廷接着说:“外婆怎么想,你不在意,你觉得无所谓,因为那不是你mama,对你来说不重要。但那是我mama。最艰难的时候,你外公滞留在日本,家里断水断粮,佣人全都辞掉了,同僚旧友没一个敢上门帮忙,她自己一个人撑。她是读书人家的大小姐,长到那个年纪,连水都没有烧过,她是怎么弄钱弄饭、怎么拿着嫁妆去求人帮忙的,我都不知道,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得护着这个人。徐意丛,你觉得这样有没有错?说话。”

徐意丛摇摇头:“没错。”

徐廷端起茶杯喝光,“我要说的就是这个。你也许在想,如果我对你做点什么,徐桓司会加码做点别的,所以我不敢,你想错了,不是的,我要你们当着老太太的面,说话做事小心点,别让我看见她伤心。你妈不是徐家人,你也不是,徐桓司今后也跟我没关系,我什么都做得出来。”

他说完了,重新沏茶,再推给她一杯,天生惯用的威严口吻,“听懂了没有?”

从小就怕他的徐意丛坐在他对面,咬着糖,被他数落了半天,没有半点委屈相,反倒莫名地笑了一下,“舅舅,你说的那个大项目,其实我还没拿到,赢了我的那个同学是男生,分数没有我高,水准没有我好,可是他作弊,所以他赢了。但是,舅舅,他敢在我面前显摆吗?他从来不会,他知道我认为他卑鄙,作弊的人永远抬不起头来。”

徐廷没听懂弦外之音,皱眉看着她。

徐意丛接着说:“舅舅,我承认你说得都对,你是大赢家,可是你也在作弊。错的是外公和高桥香,高桥香死得早,外公你又不敢惹,做错的人你都没苛责,但是找我替他们掩护。还挑了个我哥哥没醒的时候。”

她把那杯茶推回去,起身离开,走到门口,突然想起还没说完,回头说:“还有,舅舅,最好笑的是,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作弊,可是我本来都没有想考这场试。该怎么对待我爱的人,你不说我也知道,是我哥哥教的,因为他就不会这样对待你。”

徐廷从来不知道她这么牙尖嘴利,一时之间脸上有点惊愕,徐意丛不感兴趣,只打开门,漠然地说:“我演技不行,以后会加强,谢谢舅舅告诉我这些。”

徐廷趁着徐桓司不在,挑软柿子捏,但徐意丛好不好捏从来都取决于她心情如何,以及要捏她的人姓不姓徐。

徐桓司是在这天深夜醒来的,徐意丛把下巴搁在他冷冰冰的手指上,把徐廷干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。徐桓司一听就知道她加了几分佐料,由她表演,等听到她拿诺伊斯当例子,他终于皱眉头,“他真被留下当助理了?这都什么人啊?你别干这个了,这边的中华脱口秀市场怎么样?我投资你开个相声馆子吧。”

148犯规

今天的5/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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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桓司是在这天深夜醒来的,徐意丛把下巴搁在他冷冰冰的手指上,把徐廷干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。徐桓司一听就知道她加了几分佐料,由她表演,等听到她拿诺伊斯当例子,他终于皱眉头,“他真被留下当助理了?这都什么人啊?你别干这个了,这边的中华脱口秀市场怎么样?我投资你开个相声馆子吧。”

徐意丛低低头,索性把脸埋进他手心里。

隔了几秒,徐桓司开不动玩笑了,严肃地欠身起来,抽出纸巾,“……我还等着听相声呢,怎么哭了?”

徐意丛推开纸巾,也推开他的手,脸埋在他手心里,瓮声瓮气地说:“我今晚回家,你别送我。你走的时候,我也不送你了。”

她在他手心里流眼泪,还用自己的手扣住他的手,让他替自己挡着。他半晌才把她的小脸剥出来,面对面地问:“知道害怕了?”

徐意丛点点头,“嗯。”

害怕他像加西亚一样难受,害怕自己像肖恩一样难受,害怕再看到他生病,害怕听到医生说话,害怕消耗,害怕希望。还好她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自私。

徐桓司替她把脸擦干净,几张纸不够,拿纸抽来擦,越擦越恼火,“最近这么漂亮,怎么老是哭?”

徐意丛又往他手心里埋,这次他由她去了,她又瓮声瓮气地说:“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,就不要找我,我不会吵你的。我想问的时候,就问徐桓易。”

他趴在那里揉她的后脑勺,“怎么这么懂事啊?”

徐意丛摇摇头,“就懂事一年,不能再多了。等你好了,我去找你。”

徐桓司在她的后脑勺上亲了一口,“……我来找你。”

徐意丛又掉了一滴眼泪,他就又吻她一口,声音沙哑而轻柔,“我订的小媳妇在这呢。”

徐意丛拖着行李箱下楼,穿过那条水雾弥漫的小石子路,绕过静谧的湖泊。路上有很多出租车,但她不想坐车,拖着行李箱一直走,一直走到围墙外的老柳树下。

他的病房不临街,临街的是走廊尽头的茶水间。暖黄的灯亮着,但她知道他不在那里,因为怕她看到了又要哭。她本该待到他走,但知道自己会总是想哭,可她不是个爱哭的人。

她一路拖着箱子走回家。路途不近,她一直没有打车,一直走,一直走,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她接起来,抬头望着天,“喂”了一声,“说好今天不要打电话给我的,你犯规。”

他在那边安静地听她压抑的呼吸声。路上人不多,她用力抬着头,姿势奇怪,但也没人注意,对面的电影院灯牌上挂着老电影海报,还是圣诞节时的广告,都褪色了,看得出是丛丛那年冬天在沙发上看的那部洋贺岁片,。

他站在茶水间,俯视着她一定停留过的街道,突然说:“我爱你。”

那边的徐意丛沉默了很久,听筒里只有车水马龙的声音。她什么都没有说,把电话挂掉了。

徐意丛是真的管住了自己,再也没有跟徐桓司联系,像个大人一样不给彼此添堵,因为一听到他的声音,她就难免想买张机票飞去看看,也知道他也一样。徐桓易很感激她,“谢谢啊,多亏有你和哥,我跟小杜老师半个月一次日本游,还能报销。”

徐意丛直觉不对,谨慎地说:“谁报销?”

徐桓易说:“他都没上班,还能谁报销?据说你不是靠奖学金致富了吗?”

一听就知道是徐桓司在那边靠编派她的事迹跟病友练日语了。徐意丛点点头,“是还不错,报销就报销。”

诺伊斯留下当了克鲁格的助理,徐意丛偶尔也去找克鲁格聊论文,或者交作业,但再也没插手过他的大项目。过了两个多月,到了盛夏,她照旧跟加里搬着实验器材送回实验室,克鲁格正在那里看文献,冷不丁地说:“徐意丛,你留一下。”

克鲁格有吼小姑娘的前科,意大利男孩加里留了个心眼,没关门,就在走廊外面玩手机。徐意丛把器材放下,“怎么了?您说。”

克鲁格支吾了一下,“最近忙吗?”

徐意丛说:“您直说吧。”

走廊外面有人,克鲁格有点不好意思开口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:“上次冤枉你了吧?”

徐意丛抱着手臂,“什么上次?我都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