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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仙人神情惨淡,他的身体晃了晃,手背青筋突起。倒是他身边的晚辈克制不住眼神里的愤恨,抢先道:“秦老先生在此,确实奇怪他留下了药方,还走遍彭泽告诉这里的百姓恶疾可治,更与伯父一起找到十里八乡的所有大夫,跟他们一起救治病患。怎么那些百姓就恩将仇报,赶走甚至打死了救他们性命的大夫呢?”“什么?”墨鲤是真的吃了一惊。孟戚也神情骤变,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,有圣莲坛有宁王有西凉人阿颜普卡甚至连风行阁都没拉下。可他万万没想到那武者接下来所说的话。“秦老先生的药方很好,家父与彭伯父,以及数位大夫日夜琢磨增添改进新方,虽然不能救所有人的命,但总算能遏制恶疾。不及桌沿高的小儿,及时服药,也不会在十来岁的时候腹胀如鼓,形如恶鬼而死。可是……医者救人,而人多昧,家父与其他大夫皆已成家立业,亲眷族人亦有患病者。“家母正是因恶疾而死,长兄亦发病,纵有药方跟家父竭力救治,最终仍是脏腑衰竭而亡。此时家父所在的村中,接连死去多位病重者,其中更有服药被救回的病患再次发病丧命,几番反复之下,村人竟不感激家父,反说是大伙儿生来困苦不幸合该坠入饿鬼道,应焚香拜神。家父急而奔走,让他们用钱去城里买药材服药用药膏……村人不听,大肆建庙请神婆,冲突数次,家父被殴至重伤……三日后不治而亡!”武者满脸是泪,泣不成声。彭仙人痛声道:“如韩大夫跟韩小侄这般情形的,竟不止一处。更有大夫因家眷亲子恶疾去世,被村人认作骗取钱财,根本治不好病,好一点的被赶走,有的被村人打死,有的竟送到衙门……被衙门的糊涂官判了板子跟流刑。”墨鲤动弹不得,目光凝固。他手掌所放的桌面无声无息地出现数道裂缝。孟戚见势不妙,一手按住墨鲤的右臂,为他梳理紊乱的气脉。“贤侄?”彭仙人见状不好,连忙道,“阿灿,把药拿来。”“我无事。”墨鲤缓缓吐出一口气,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。这是墨大夫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“气急攻心”。彭仙人……不,彭大夫说的应该不是谎话,因为这些事有心人只要仔细打听就能知道,特别有衙门断案的那些。只要衙门没遭遇火烧水淹,这些案卷都有旧档。而墨鲤学那几张药方的时候,秦逯就明明白白地说了,此疾一旦发作,半数不治,发作数年的,纵然有药方也是十中九不活,因为脏腑经络都已一塌糊涂,病患身体宛如到处漏风的破渔网,怎么也补不回来了,只能在防治恶疾上面下工夫。触水前用药膏,触水数日后忽发高热时下猛药,更容易让百姓活下来,坚持十数年,恶疾或可在彭泽附近绝迹。然而即使是秦逯,也没想到病愈的人畏惧再次患病,而不治的人疯狂之后,竟是这般景象。明明他离开彭泽的时候,一切都在好转。恶疾发作期极长,又极折磨人,大字不识的愚人在得知能治的几年之后,发现自己终归要死——墨鲤闭上眼,轻声道:“幸得今日在此的并非老师,而是我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长身而立,拱手道,“今日是晚辈莽撞了。”“贤侄多礼了。”彭大夫弓着背,说出这些就像抽去了他一半精气神,整个人都颓唐无比,他低声道,“我能活到今日,皆因贪生怕死,装神弄鬼。”作者有话要说:☆、第279章此间为差彭大夫原本不是灵药村的人。他不太记得自己本名了,因为少年时就随着一位游医离开了家乡,再者他的名字本来也只是乡下人叫的小名,不是阿牛就是狗子或者满仓,后来游医去世,他继承了衣钵继续行医。彭大夫是跟着药方医书识字的,诗经里许多字他至今不认识,写出来的字也就勉强能看。直到他来了彭泽。百姓面黄肌瘦,腹胀如鼓,外来者避之如瘟疫。神婆、僧人、方士都说这里有饿鬼作祟。深究细问之下,这种恶疾竟不知何时起就有,老人说祖辈就死于此病,他的孙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。只知道起初是几家几户,一旦发病就请神婆喝香灰,将病患关在村里偏僻的地方,不让他们出来。瓜分了这些人家田地的村民,没过几年也开始发病,神婆便说这是前一家恶念招鬼诅咒所致,愤怒的村人不再送吃食过去,那些病患生生饿死。然而怪病并未随之消失,发病的人越来越多,自己村子,隔壁村子……甚至是知道的所有村子,都有恶疾蔓延。病患就再没被关起来了,他们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继续劳作,直至死去。因为这不是马上发作立刻要命的病,除了触水后高热不治的,病程可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。民间田有人种,鱼也有人打,只不过数量减少罢了。官府见无法可想,就懒得再管,一茬一茬的死没事,不死绝就行。彭大夫忙着救人,却找不出病因,绝望之际,他遇到了秦逯。秦逯是听了传闻找过来的,当时彭泽附近仿佛鬼域,还活着的百姓纷纷逃离,他们没有路引又失去田地,只能沦为流民。地方官惊惶之下,瞒而不报,紧闭城门不许流民进入。秦逯自然不信恶鬼作祟的说法,他起初以为是一种瘟疫。等他到了渔村,跟彭大夫碰面之后,发现这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疫病。毫无疑问,这么大范围的怪病绝对是会散播的,只是不晓病源何在。彭大夫束手无策,秦逯却在诊脉之时,发现病患脏腑经脉有极其细微的异动,细微到了连他都差点听不清,经过无数次诊脉秦逯终于确定“异邪”是一种虫,寄生在血rou脏腑之内。因为太像南疆所说的“蛊”,连玄葫神医秦逯也想岔了,以为有心性阴毒的邪教江湖人在水源里下蛊。不过错有错着,虽然“罪魁祸首”没找到,但是按照治蛊的古老医术扒拉出的方子,增添改进药材之后竟然有效。这份喜悦来得太早了。能治标,不治本。几次“灭蛊”失败后,秦逯的方子最终败在了病患身体太差没法下猛药上。骨断能生,脏腑被蛊破坏,又不能给换一个新的,把身体里的“蛊”除了,人还是要死。万般无奈,秦逯只能转而救治症状较轻,以及尚未发病的人。期间在给一个落水发高热咳喘吐血的孩童诊治时,秦逯才发现“蛊”还会急性发作,有些人就死在了这一关,在此之前始终没把两种情况当做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