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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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他再次睁开眼，却做不出什么反应，大脑里无数声音在吵闹，眼前是层层重影，手臂传来温热的感觉，一股力在拽他。失去对自己身体控制的高启盛直接被扯地往前倒，然后又被人环住。 浓厚的涩与苦加上清淡的咸味，总包容他的那片海域。是高启盛生前死后无数次回忆起的，让他在难熬关头撑下去的全部。 被迫成为永远漂泊的无脚鸟终于又寻到自己的归处。 高启盛听着耳边焦急的声音，是他哥在叫他，他想起身，最后还是失败了。 ＊ 高启强快疯了。 他刚刚发现自己的弟弟在贩毒，本来气得要命，听高启盛说的又怕他自己也碰上，拉过人的手臂开始检查有没有针眼，结果高启盛就往他怀里倒。高启强立刻发现他弟完全脱力昏厥过去，他的滔天怒火转化为极度担忧。 高启强将人抱回车里，叫唐小虎过来开车到一处郊区的别墅。别墅是他私底下购买的，隐蔽不说，对信息素的隔离处理也做得很好。将弟弟安置好后高启强还将他后劲侧贴着的隔离贴揭开，腺体部位和信息素很干净，不像是被哪个混账Alpha欺负了。可无意识散出的信息素里高启强感觉到强烈的负面情绪，他又给高启盛贴上隔离贴，用自己的信息素掩盖掉空气中的硝烟味。 此时私人医生也被唐小虎蒙着脸带来，医生的家人都被捏在他们手里，自然不会乱说话，检查完没发现什么问题，只说高启盛太累了，其他需要去医院做更详细的检查。 高启强打发走医生，自己呆坐在床边。 在旧厂街的那些年，高启强最担心的就是高启盛。 不仅仅因为他心思重、自尊心强。 时至今日高启强也记得清清楚楚，当他带着晚饭要用的食材回到家，刚关上门便闻到一股硝烟味，隐约带着让Alpha血液沸腾的东西。高启强头皮发麻，他迅速将自己平时压制着的信息素放出来，包裹住正在快速蔓延的Omega信息素，也找到蜷缩在小床上的弟弟。 “哥。”刚分化出第二性别的小孩难受极了，他撑起身往高启强边上靠，被高启强搂进怀里。高启强看见白净的后颈侧有一处不明显的淡粉色，硝烟味的源头，他不确定地碰了碰，比其他地方柔软许多，怀里的弟弟则整个人都软下来，让高启强立刻移开手向弟弟道歉。 毕竟年纪小，只是第一次分化，高启盛渐渐缓过神，他脸还埋在高启强怀里，“哥，不能被别人发现。” 高启盛说得没错。 此时高启强虽然是Alpha，对Omega的了解也仅限于闲言碎语。人们总说Omega天生命贵，爱出生在富贵人家，个个光鲜亮丽。高启强将信将疑，后来他才琢磨出这话背后的意思。 前两年旧厂街有家人的孩子分化成Omega，不小心走漏出消息来引起巨大轰动，所有人都纷纷议论，然后没过多久，那孩子就失踪了，旁人说大抵被人拐走或者绑了。家长报警后也没得到什么消息，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便这么无影无踪。 Omega出现在穷人家绝对不是好事。数量稀少的他们被无数眼睛注视，若不是富贵人家，根本保不住。人们能够看到的Omega都是出于富贵，至于其他的Omega到底去了哪里，说点闲话的人自然不在意。 想到街坊闲聊时对那孩子下场的猜测和唏嘘，再想到这样的事可能发生在弟弟身上，高启强怕自己要崩溃。 不让高启盛碰毒和不让高启盛暴露第二性别的原因同根同源，他不怕高启盛犯错，这无所谓，他只怕自己保不住弟弟。 ＊ 那像是一场噩梦。 或者应该说死后的经历。 灵魂状态的高启盛浑浑噩噩，早已不抱任何希望，甚至觉得自己入不了轮回，只能消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。 高启盛不怕死，他哥知道他心气高，骗他回来后才和他商量找了个靠谱的律师，加上栽赃中间人的亲朋以及他掩盖的Omega身份，可以免掉死刑，后面多运作一下蹲上几年应该就行。 但高启盛觉得他哥给人骗了，看着高启强有些躲闪的目光他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，不过没关系，高启盛记起先前他哥在电话里说的高官，倒是问起这个来。高启强看着已经放弃了这条路，见他问还是说了。 趁高启强给他点面的空档，高启盛发出一条短信。 他这条命还能有点用。 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血rou骨命给高启强搭起通天阶梯，高启盛只想他哥能步步登高，直上青云。料不到死后他却像鬼般停留在这世间。 摔下去时疼吗？已经记不清了。高启盛记得自己是有些怕的，谁会不怕死呢？但为了哥哥，他什么都愿意。 发现自己能跟着哥哥时高启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，能从不知哪路阎王神仙手里抢来时间还是值得庆祝的，可人这种生物骨子里有着私欲与贪婪，高家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高总的血rou筋骨更皆被欲浸染透，起初跟随在哥哥身边已然欣喜若狂，久了却又想要更多。 可惜天地神佛不应许，他只能飘在高启强身旁。见他哥平步青云，一路坦荡，也见他哥高楼倾塌，人走茶凉。 高启盛跟在他哥身边，什么都看到了。 愤怒吗？当然愤怒。他哥独自抱着相册发怔时高启盛气自己让哥难过，所有人都走后高启盛更是看谁都恨。他舍不得他哥这般。 “我突然很想你二哥，要是阿盛在就好了。” 要是他在就好了，他永远会站在他哥身边，十八层地狱也陪他哥走过去。 高启强死后高启盛以为自己同样该离开这个世界，但他猜错了。许是没有牵挂，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荡到各地，高启盛看见更多事，逐渐变得疲惫混沌，他的意识已然模糊，五感丧失，最终他猜测自己或许没有下辈子、再也见不到哥哥了。 这个处罚确实足够痛苦。 可当高启盛睁开眼前，他先闻见曾经刻在骨子里，哪怕后来被消磨大半也记着的气味。 以灵魂状态四处游荡地太久，高启盛头痛欲裂直接昏迷过去，真正有较为清醒的思维，应该到第二天正午了。 高启强坐在床边注视着他，高启盛喜欢这种全然的关注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哥哥这样看过，毕竟他哥无法看见魂灵，只能看着相片。 “小盛。”高启强的声音有点干，“小盛，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哥？” “没有了，哥。”太久没说过话以至于高启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，他用手撑着身体，靠墙头坐起来。 高启强的手抚上他的脸颊，低声像是说给弟弟又像是说给自己，“小盛，你还有我啊，我就你一个弟弟……” 停顿片刻后，高启强看着他的眼睛，“你把中间人的名单给我，我把他们处理掉，还有那些剩下的货也是，千万别碰这些东西了。缺的钱哥现在还不能全补上，但哥会给你想办法的。” 生锈的大脑开始运转，高启盛从这几句话中抓住自己所处的时间点，是他哥第一次发现他贩毒的时候。重生前他坚持要将货卖完，结果让李宏伟那个傻x扯下水，给他哥带来天大的麻烦，最后用自己的命填补。 虽然头很痛，高启盛还是捋出点东西，他答应下，在记忆里翻出几个名字告诉他哥，他哥揉了揉他的脸，走出房间打电话去。 高启盛闻着空气中稀薄的海的气味，感到一丝安心。 好吧，我现在在哪里？ 从过多杂乱到几乎爆炸的记忆里，高启盛记起这是高启强给他买的，仅是高启盛、或者说他们的房子。 起初高启盛很不高兴，觉得他哥想赶他走。那时高启强和陈书婷结婚，他已觉得自己如同外人般被他哥隔离出小家，你我相伴渡过最苦最卑微最肮脏的时光，你拉着我拽着我背着我托着我，现下却要将我抛弃。 结婚当天高启盛没去，他不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，可腺体一阵阵地疼，他怕自己的信息素失控暴露身份，便躲回旧厂街的老房。喝得醉了抱着他哥的旧衣服，仿佛回到过去。结果是高启强在半夜赶回老房，被带着老茧温热的手掌拂过脸颊，高启盛想或许该早点利用这被他视作累赘的性别，将他哥永远捆在自己身边。迟了，迟了。 恐慌感和被抛弃感让他惶恐许久，在郊区这栋别墅出现后达到顶峰，不过他哥没有要求他搬出去，只是偶尔他们才会来这里休息一晚，又让高启盛喜悦——这里的空间和时间独属于他们，独属于高启强和高启盛。 想到这里，高启盛突然落下泪来。 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