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海棠 - 言情小说 - 故园春早在线阅读 - 分卷阅读134

分卷阅读134

    腿。”

王氏微笑道:“我哪里也不去。我不像她们,家里有人要一块儿入蜀。我只有一个儿子了,他在朱老将军手下,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。”

这一夜我没怎么睡,翌日清晨便听外头熙熙攘攘,显见是阖府要动身了。我什么都不想管,封了王氏的xue道,抱着嫩嫩上延顺房里坐着。延顺还沉睡着,我凝神看着她,她脸颊全肿了,眉眼处依稀还是年少时的轮廓。

我七八岁时候随阿娘一同入内院拜见皇后,在御花园里结识当年的小公主。小公主在花园里发脾气,因为心爱的菊花丛萎谢了,骂得一众女官痛哭流涕。最后一甩袖子,冷冰冰地吩咐把负责侍弄这株菊花的女官拖下去赏十板子。我在一边听了不忿,便道:“你这丫头好生不讲道理,菊花是隐逸者,植在人间最富贵的地盘里,当然要枯死。你不怨自己强求,倒怨起旁人来了!”

仿佛昨日。

延顺在梦里低吟一声:“阿娘……”我想到皇后涕泪涟涟的脸,握紧了延顺的手。她在梦里虚弱地回握一下,露出一点点微笑来,道:“范呆子,你……”

我的眼泪滴下来,落到嫩嫩的脸颊上。

外头闹了一两个时辰,声音才渐渐小了。雅碧捧了奶酪进来,道:“优小姐,奴婢要把公主叫醒来吃东西了。”

我匆忙擦干了眼泪,将嫩嫩揽到怀里,道:“那你先忙,我也出去带小孩儿吃点东西。”

我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找了些干粮,和着点牛奶喂嫩嫩吃了,再用盘子端了些,送到房里给王氏。做完了这些,我在空荡荡的将军府上无事可做,便小心翼翼地出了大门,怔怔然转过几条街。

长安城几乎空了。

大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天子脚下,如今天子既然要走,他们也就留不得。春日晴好的天空下一座空荡荡的长安城恐吓着我,仿佛往年那些踏青的游郎冶女、那些春风里的纸鸢、那城郊晨昏寺里飘飘荡荡的钟声,全都是我的梦境。

而我一生都住在这座空城里,是个只会做梦的疯子。

延顺三天后开始镇痛。

王氏稳稳当当地守在门外,条理清楚地吩咐我们端热水、端盆子、拿剪刀。雅碧那丫头老没用,六神无主地哭得肝肠寸断,我烦得要死,干脆把她赶回屋子里去,要她甭出来捣乱。

我记得阿娘生优姝、优泽的时候,都是咕噜一下便生了出来。爹爹一紧张就爱背文章,每每从“关关雎鸠”开始,还没到“桃之夭夭”,稳婆便欢天喜地抱一团棉花出来了。第一次说:“恭喜大人,二小姐模样生得可俊!”第二次更是神魂颠倒,说:“恭喜大人,贺喜大人,是位小公子!”第一回我很想要个弟弟,偏偏是meimei。第二回我已经受够了优姝,想要一个温柔体贴的meimei,偏偏是个弟弟。所以两回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可“喜”的。

我以为延顺这个孩子,也会“咕噜”一下便出来。

我也开始背文章,从“关关雎鸠”开始。我不像我爹,“诗三百”他是滚瓜烂熟的,我就开头的周南和召南熟一些,往后便敷衍了。等我背完了周南和召南,王氏并没有抱着团棉花出来跟我说“恭喜”——我如今倒真会觉得十分可喜。

延顺在屋子里缠缠绵绵地痛呼着,王氏声音十分低柔,我只勉强捕捉到“用力”、“马上”、“头”等字眼。

延顺忽然拔高了声音尖叫。

我猛地拍门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王氏高声回我道:“沈夫人,热水!”

我赶忙又去烧了一罐子热水端进去,王氏只容许我进去一趟,赶小鸡仔似的把我赶出来屋子。只忙里偷闲瞥见延顺惨白的脸。

她这孩子从正午生到了夜里。我从最开始紧张到发抖,到如今浑身冰冷麻木。嫩嫩给我端了饭来,我只勉强扒了几口,便搁下了碗。

嫩嫩道:“小姨不乖,饭都不吃。”

我微笑道:“小姨等会儿吃,你可别向你枕壶舅舅告状。”

嫩嫩低落地说:“我都看不到枕壶舅舅,怎么向他告状?”

我把嫩嫩紧紧地搂在怀里,听屋子内延顺气若游丝的呻|吟声,一颗凉飕飕的心麻木地颤抖着。暮色里,房门咯吱一声响,王氏推门而出,双手都是鲜血。她呆呆地看着我,嘴唇乌青,道:“沈夫人,公主肚子里是个、是个死胎。”

我跳起来道:“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?那孩子第一次动的时候我还摸了呢!”

王氏恍惚道:“是真的死了。”

我一边骂一边哭,说:“空口白舌咒孩子干什么?”

王氏垂下眼睛。

我跌跌撞撞地上前,也不管她满手都是血,握紧了便道:“不能救吗?不能救吗?”王氏悲哀而坚定地摇了摇头,我发狂地道:“那顺顺呢?顺顺还好吗?”

王氏轻声道:“我还没敢同公主说。”

我把她推开,一张脸扭在一处,恨声道:“我去同她说。你们都害她!她只能信我了!”

我进了屋子,又牵起帘子入了内室,延顺闭着眼睛,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,蒸笼似的房子里透进暮色温柔的橙色光芒。她身上盖了条软薄的丝绸,莲叶间一双鸳鸯在戏水,淡青的荷叶被鲜血顺着纹路浸透了。

“顺顺?”我轻声道。

她睁开眼睛,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娇憨神态。“阿昙,你来了?”她微笑。“我总算是把孩子生出来了。”

“真勇敢。”我说。

她勉强撑起身子,向边上指了指,道:“真是个男孩儿,你快去看看你干儿子。”

我顺着手指看过去,便见白棉花裹了一团红通通的嫩rou,一动不动地躺在台子上。我强忍着泪水走上前去看,婴儿脸上皱巴巴的,浑身血污,非常丑,青黑的脸颊上了无生气。

“他怎么都不哭……”延顺喃喃地说。“一出生就这么闷吗?倒是像他爹爹。”

我几乎是跪倒在她床前,伸手想要求饶,又不知该向谁求,只哭得肝肠寸断。她看着我,神情起先是不解,慢慢恍然,恍然后几乎放空了,跌在床上,轻声道:“这孩子尘缘如此浅薄……”

她沉默了半晌,在伸手推开床边的窗户,橙黄色的盛大夕阳照进来。“也好,去找他爹爹。他爹爹大约一直在惦记他,见了他,也算了却一桩心事,能安心喝孟婆汤了。”

我仿佛被扼住了喉咙。

延顺调皮地笑笑,“傻了吧?以为你们不说,我就不知道?”她神情愈发像少女,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。装作不知道,是哄你们开心的。”

☆、【章七举烽】25

待延顺勉强能起身了,我们便替她那短命的小孩儿举办了个仓促的葬礼。她一清醒过来,便歪在床头把范府里剩下为数不多的仆人也打发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