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海棠 - 言情小说 - 权臣本纪在线阅读 - 分卷阅读194

分卷阅读194

    起来,不禁问道:“大公子是不是有心事?”

成去非松开她,在脸颊处轻抚几下,随即振袖而起:“你早点歇息吧,这几日不要动笔墨,劳心劳神,对你身子不好。”

他的心事无须任何人懂,造命在天,立命在己,自难能同他人以心交心,成去非推门的刹那,冷风照例灌进来,和暖阁迥异的天地才能叫他时刻清醒,他不由抬首望了望无星无月的天空,这一日,便又西驰而逝。

第139章

散假当日,成去非仍同往常一样,四更天起身,盥洗后,读一个时辰的书,再写几张大字,等天色微醺,用早饭,这边打算着趁今日的空去寻史青,让赵器备车,想了片刻,方又作罢:

“步行吧,从街市上过一趟,看一看。”

赵器虽明白他是想顺道察访民情,但仍为难道:“路子毕竟有些远,大公子倘是步行,中途再耽搁些,怕是到日落西山才能到他那里。”

出了石头城,得再往东南约莫走三五里地,确实不近,成去非听他说的在理,仍嘱咐去备车。

等换好常服,刚准备出园子,赵器忽匆匆而入,递来一封书函:“吴公子命家仆送来的,家仆说吴公子扭伤了脚,不便出门前来。”

“可多问一句,伤势如何?”成去非一面甩开,一面瞧了他一眼。

“问了,”赵器退至一旁,垂手站着,“家仆说是下阶时没留神,倒无大碍,因今日刚扭的,所以眼下难能出行,不过养几日就能好。”

“你让人送些跌打损伤的药膏去,就说我今日无闲空去探望,让他好好静养。”成去非已看到上头字迹,却只有短短一行:上欲亲临诉讼。

那边赵器应声而出,他便拿来火折子,点了蜡,借着幽幽一簇火苗,把手上书函烧了,静静思索半日,方举步而出。

车马出了长干里,直到青溪一带,街上行人如织,闾市似乎并未受到当日海灾影响。这一段成去非步行而过,交替打量着两侧商肆摊铺。人声鼎沸,牲畜的哀嚎声,讨价还价声,妇人高声叫骂幼童声,孩子哇哇乱哭声,听得赵器头疼,他早把马车寄在前处,陪成去非走这么一趟,虽耳目嘈杂,但好在不是头一回,忽一阵膻气顺风送到鼻间,赵器微微皱了皱眉,原是前头正有一户屠家正在宰羊。

成去非见状不禁想起了刘二哥,饶有兴致走上前去,见那屠家俯身便拽过只羊朝案板上“砰”地一声掷去,成去非近身相问:“这位大哥,今日利市如何?”

屠家哼哼一声,还没开口,却先被那羊的后蹄子猛蹬了一脚,遂随手cao过雪亮亮的锋刀,毫不犹疑地自羊喉划起,一顺水地拉到肚皮上,一气呵成,简直比成去非写那悬针竖还要娴熟,游情末作之民自有其过人处,成去非看他袖子挽得老高,烟油油一片泛着腻腻的光,同那雪白的刀片倒成极鲜明的对比,再瞧那案板上的羊,早一动不动断了气,屠家自己这才腾出口气,抬眼迅速瞥了成去非一眼:

“哪来那么多利市,小民勉强糊口罢了!”

旁边有人忽朝屠家肩上拍了一掌,啐道:“哎呦,你还哭穷!就这么一把刀,哪一年不是上万钱!你这叫糊口,那我们就是要饭花子了!”

一席话引得众人爆笑不止,纷纷打趣起那屠户,屠户手底没闲着,剔起羊rou来,更是涮溜,头皮rou分离得整整齐齐,鲜血顺着案板凹槽处滴答落下,可他脸上神色早已变作不痛快,把那死羊皮毛往架子上一挂,嘴里嘟囔着:

“也不看看如今的商税多得跟这羊毛呢!你们真当我能挣着……上万!”他猛一用力,把那羊腿拿钩子钩住了,高挂于最显眼处,两手顺势朝身上快速揩了几把,空气中的膳腥气似乎便跟着又重了几分。

众人听他如此说,亦跟着换了口风:

“可不是,如今上街卖把青菜,卖篮子鸡蛋都要收税,嗳,你们说官家收那么多税,到底都用来干什么了?”

“能干什么,自然是官家天天能吃着大油饼!”

“瞧你那出息,也只能想到官家吃大油饼子!要吃,也得天天吃这羊腿!”

“羊腿吃多了也腻歪呐,官家吃的自然荤素搭配,想必哪一样都爽口!”

这些人说着说着便扯到吃上去了,民以食为天,吃饭是头等大事,市井小民谈资如此,习以为常,赵器听得忍俊不禁,再看成去非,却是一脸沉色,遂也慢慢止了笑,忽又见一人面上似是得意,漫声道:

“你们这些土包子,可知道那乌衣巷顾家的茅厕都是金子做的!擦腚都用绸子!那吃什么,也是你们能想出来的?”

“呦!金子!”

“那擦了腚的绸子还能穿呀?”

“呸!没见识,自然是都扔了!”

“照你这么说,我们去顾家守着,还能捡着不少绸子?”

“你要肯穿人家擦腚的绸子,没人拦着你!”

众人一时啧啧称奇,乱笑一通,眼见着越说越粗鄙,赵器正想提醒成去非是不是该走了,身后忽被人重重推搡一把,因没留神,成去非亦被人扯得踉跄几步退到了边上。

赵器见状正要发作,成去非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。

这骤然而来的变故,一下截断众人的高谈阔论,只见一着了满身绫罗绸缎的男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,旁若无人踱到中间,眼角扫了一圈,冷笑道:“尔等平头贱民,竟敢诽谤起朝廷市税了?可知那市税是谁定的?嗯?”

尾音有意挑得极高,众人早噤若寒蝉,四下一片死寂,这人看众人反应似极为满意,朝身边人打了个眼色,那几人便利索上前,三下五除二把那刚剥好的羊取了下来,抱rou的抱rou,扛羊腿的扛羊腿,看样子,也是熟极而流。

这屠家登时变了神色,上前哀求道:“小民可一句话也不敢说,您……”

“怎么,”这人根本没心听他这一套,“没收错了?你这是要传到府衙去,官家可不是一头羊就能打发的了!这也给尔等一个警醒,管好自己的烂嘴!官家也是尔等能妄议的?!”

说罢不再理会屠户,打了个响指,一众人竟扬长而去。

成去非望着那远去的身影,略略踱了几步,再看那屠户一脸丧气,把那刀朝案板上重重一甩,刀锋入板,争鸣作响,嘴中骂了句“娘的!”却也无法,只对众人不耐烦摆手:“散了吧,散了吧!”

一语刚了,众人还没散去,方才那一帮人倒折回来一个,滴溜溜一双眼四下刹了几圈,忽朝屠户身后走去,到那边便捞出两只雪白的羊羔来,夹在怀间,趾气高扬道:

“府衙的几位大人最爱这羊羔rou,给你个机会也献献殷勤。”

“你倒说说,是哪个大人喜欢吃这羊羔rou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