烧鸡

    程特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，教材上的文字符号每一个他都认识，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，他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。

    有些人就是这样，不是因为念书不够用心，而是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及格的边缘徘徊。

    既然努力了都得不到好回报，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努力呢？

    所以程特在学业上躺平了，不求别的，只要能够顺利念完高中拿到毕业证就行。

    尽管他念书不行，但是他记人很厉害，但凡见过的人，只要知道名字，就算只接触过一次，他也能记对方很久。

    下午办公室门被推开，女人的侧脸映入他眼帘的那一秒，程特立刻记起了对方是谁。

    有些意外，但很快这种情绪被他压在心底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，她肯定不记得自己了。

    但是程特还是清晰地记得他们初见那天——

    林语芝倒班没空去接他放学，于是联系程元，让他把程特接回去照看一下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们才离婚两个月，小时候程特对离婚的理解就是：父母不再住一起了。

    所以许久不见父亲的小程特还是有些期待。

    等到程元把程特接到之后，小程特本以为父亲会带自己去吃好吃的，顺便逛逛商场，买些新衣物或者玩具给自己等等，毕竟早几年程元在外面打工回来后，他们父子相处时的流程就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可这天，程元带着他走进了市里最新开发的小区楼，那是程特人生第一次乘电梯。

    封闭的空间载着父子俩，缓缓上升，这种体验很奇妙，程特一脸兴奋地看向程元，对方却是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。

    正当小程特想叫爸爸的时候，“叮”的一声，门开了，程元率先走出电梯。

    这是明丰市首批电梯房，楼层虽然不高但是在上世纪末已然是非常摩登的居民楼了，小区开盘那天还有电视台记者来采访。

    当时小程特正在家附近的小卖部帮林语芝买味精，结账的时候，老板坐在柜台里，看了眼电视里的记住和她身后新建的大楼，随后低下头在抽屉里找零钱：“小程今晚家里煮什么好吃的？”

    “mama说今晚爸爸要回来，所以做的烧鸡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小程特没想到自己居然走进了电视里的房子，他跟在程元身后，男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，刚插进锁孔，房门开了，戴着围裙的女人素着一张脸也是美人，她手拿着锅铲：“接到孩子了啊？”

    男人闷声道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换好鞋，男人进了屋，程特站在门口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。

    明兰脸上挂着和善的笑，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HelloKitty拖鞋：“程特好呀，我是明兰阿姨，欢迎你来家里做客，因为不知道你会来，所以没有准备多的拖鞋，今天就暂时穿余祯jiejie的鞋子将就一下吧！”

    小程特望向女人身后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，发现对方并没有留意自己，他看了眼自己脚上的灰色帆布鞋，然后呆呆道：“谢谢阿姨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谢喔～把这当自己家就行，阿姨现在还要烧菜不能招待你了，待会儿余祯jiejie回来了陪你玩。”说完女人转身回了厨房。

    小程特穿着粉色的拖鞋走进客厅，白色的瓷砖比他的帆布鞋还干净，程元脱了鞋，双脚放在茶几上，小程特走到他身边，犹豫着要不要坐到他身边。

    两个月不见程元，再次相见竟然是这种情况，小程特有些不知所措，当他正在神游之际，身后传来轻快的女声：“妈我回来啦！晚上吃什么呀？”

    小程特转过身，门口的少女书包都没来得及脱下，就被厨房里传出的香味吸引了过去。

    那少女比自己高半个头，皮肤白白的，扎着马尾，身上穿着四中的校服，兴许是回家的路上走热了，校服的拉链被少女解开，露出内搭的纯白T恤，胸部微微隆起，脖子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厨房的门敞开着，屋子里的饭菜香更浓郁了。

    少女站在门口，屋子里的中年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，反而道：“你怎么不换鞋就进屋了？”

    女孩不在意地说：“哎呀，忘了嘛！mama做的菜太香了，我等不及就直接进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来，快去换鞋。”

    “不嘛，mama今晚做什么呀？”女孩探着头往锅里望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做什么，每天都念叨着吃，今晚做的烧鸡。”

    杨晴从定安县回来，很意外地发现余祯竟然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，没有准时下班，也没有在加班，而是在……发呆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还没走？”

    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，把余祯吓了一大跳。

    “杨老师？你下次要是再这样，能不能提前帮我叫好救护车？”余祯轻拍着自己的胸口，过了好一会儿心跳才恢复到正常的速度。

    “你在做什么呢？”杨晴把公文包里的资料一一摆上桌进行分类。

    “等你啊！你一直没回我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回你消息吗？我看看，”杨晴从包里摸出手机，“不好意思啊，手机没电了。发生什么事了？一个平时准点下班的人今天舍得在所里多坐半个小时只为等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就李大山的事啊！具体情况我发你手机了，你看了没？”

    听余祯这么说，杨晴从文件堆里翻出数据线插上手机：“还没来得及看，你再说一遍吧。”

    余祯眨巴眨巴了眼睛，把下午了解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：“关键是这个李大山，事发的时候知道自己理亏，只叫人拍了李江河受伤的照片，学校的监控每隔一周就自动清理内存，现在离事发都过了八天了，物证早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还有人证吗？不对，李大山是我们的客户啊，祯祯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！所以我才觉得可恶，”面色潮红的年轻女人嘴巴撅得老高，当年她考入法学院，想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惩恶扬善，而如今这桩案子明显违背她的本心，余祯顿了两秒，对上杨晴的眼睛，问道：“杨老师，我们能不接这桩案子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