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 确定关系

    缘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。

    有时候，别人觉得那么合适，但是两人却走不到一起。

    有时候，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，却能自然而然地相遇。

    刘安上辈子资深母单，算下来单身五十多年了。

    上辈子，刘安心里总有隐秘的自卑。她自认为不比别人差，也并不比别人更优秀，并不试图从恋爱婚姻中获得额外的物质，也并不觉得自己能提供什么所谓的情绪价值。

    同龄人中，外向的她不喜欢，内向的没有交际。好的担心别人看不上自己，差的自己也看不上。然后就蹉跎了那么久。

    现在呢，看着那些年轻的小伙子，像是有某种更深的隔阂。看着他们在竭尽全力地追逐某些世俗的所谓的成功，有人成功了身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，大多数平平无奇或者失败了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摆烂样子，或是不屑的样子。

    这些模样和上辈子没有什么区别。刘安很难相信她会和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在一起，也许会因为刘安身上的某种光芒在一起，然后发现是虚假的光芒。

    刘安叩问自己，我能时刻上进赚钱拼搏吗？我能在北京买房吗？我能接纳一个那样的人吗？

    虽然看着刘安一直在往前走，但是她深感自己一直在脱轨的边缘上。如果找了一个在轨道上行驶的人，要么拉着别人一起脱轨，要么对方拖着自己精疲力竭。

    常人的眼中，p大的博士毕业大概是进高校，或者某些大公司的研究岗位，至少会是个体面人。刘安难以想象另一半对她的期望，那会是一个很累的样子，汲汲营营，忙碌地奔波，回首时已经老去。

    对于那种真的不在意这些物质名利的人，又过于通透，过于智慧，刘安自认为配不上，也许别人一眼就能看透她肮脏的心。

    所以上辈子，刘安一直单身。生命是一个人的旅行，一个变量就已经足够复杂。

    这辈子不出意料应该也是这样。

    只是，郝建的出现是一个小小的意外。他好像没什么要求，也不怎么麻烦。至少，刘安并不排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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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初次见面是在11月，确定关系也在11月。

    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冲动而不善于思考。郝建刚过17岁生日没多久，就匆匆忙忙地向刘安告白了。

    说是告白也不像。他只是在某个周末约刘安来小平房吃饭，他炒了两个菜，还有一个蛋炒饭，听着窗外呼呼吹的风声，看见昏黄灯光下埋头吃饭的刘安的低垂的凌乱的马尾，心里疙瘩一动。

    就那么随便的，就着手里的橙汁，说出了那句话：“姐，你说，我两能在一起吗？”

    “啊”，刘安茫然地抬起头，“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吗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”，郝建反应过来了，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解释。

    就这样，两个人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但是，刘安没说出的那句话，“有什么在一起的理由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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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段时间，郝建的直播事业，颇有起色。有公会来找他，每个月保底五千，礼物提成。郝建没答应，他想着自己还没18岁，做事还是稍微谨慎一点，公会是个什么东西，他也一知半解，他们说着可以给他刷很多的礼物加热度，郝建听着总不太放心，这种虚假的东西他挺反感的。

    自从那天去学校找刘安后，两人的关系回暖了。

    郝建周末时不时用院子里的小厨房自己下厨，然后邀请刘安过来吃饭，履行当初他说的等他手好了，他做饭他洗完的承诺。

    平时，就接点游戏的单子，开开直播。每天从早打到晚，兴致来了就和弹幕对喷，房间的隔音不好，隔壁的大爷时不时出怒拍房门：“小点声，年轻人！”

    郝建也不在意，这老毕登，涨他租金的仇他可记着的。

    郝建技术一天比一天好，逐渐恢复到青训的水准，但是手还是时不时地疼。这种水平当个路人王还行，去打职业确实不太稳定。

    观众跟着郝建一天天进步，心里有一种养成地满足感。郝建直播时间长，技术好，啥英雄都能玩，人也放得开，粉丝就这么一点一点涨上去了。直播间每天也有个几千人了，只是他不爱哄着粉丝给他送礼物，因此收入还是不上不下，主要靠代打。

    这天周六，老样子，在别的主播都在周末大播特播的时候，他关掉了直播，洗脸刷牙，耷拉着拖鞋，披着前段时间刘安给他买的羽绒服，在寒风中出门买菜。

    然后在饭桌旁，问出了那句话。

    世界是个悬浮的球，人只是其中的一个点，如果一个人独自飘荡，看着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，就会惶恐失落，变成一副盲流的样子。

    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，他的家庭，他的朋友，会和他连接，这样就有了相对静止的目标，这样伪装出一副确定的样子，让人有虚假的安定感。

    郝建曾经不屑这种虚假的人际关系。他不需要他的父母，他的亲人，他的弟弟meimei，以及，那些所谓的朋友。

    他愤怒地反叛，一个人勇敢地走出了那个让他痛苦难受的安乐窝。

    但是，却仍然被另一个虚假的安乐窝引诱。也许，曾经，青训营会成为他的庇护所，让他能在完全成熟之前，慢慢稳定地发育，但是，意外受伤破坏了这条路。

    如今，刘安成了这个虚假的安乐窝。她给他了一种确定的可以看得见的生活。没钱了，她给他吃饭的钱，受伤了，她去火车站把他接回了“家”，她是名牌大学生，学历很高，前途客观。她即将成为那种他需要仰望的，或者说，没有交集的人。

    他并不认为她比他更优越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，从世俗意义上说，她是更好的。

    刘安成为了郝建的另一个坐标原点。她就在不远处的学校，每天都可以见到，只要他想，她也愿意。他们每天可以聊天，有事她也值得信任。之前的经历给了郝建一种虚假的信心，他觉得刘安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在，这给了他虚假的安定感。

    所以，那个傍晚，在黑暗和寒风的压迫下，在房间内虚假的温暖的促使下，他说出了那句话。

    然后，不真实地，和刘安在一起了，好像就和没在一起一样，他们和之前一样的相处，没有更近，也没有更远。

    第二天，郝建都处在这种不真实感中，直播过程多次失误。

    “主播好菜，是不是换人了”

    间或几句污言秽语。

    郝建也不在意，早早下播，体面打扮一下去学校接刘安下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