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海棠 - 言情小说 - 鬼郎娶亲在线阅读 - 44 他或许会恨极这天底下的所有人,却唯独不会恨你这个恩人

44 他或许会恨极这天底下的所有人,却唯独不会恨你这个恩人

    徒弟下山做任务近乎两月,花百岁一直无暇管顾,现在终于得了机会能检验成果,自是要盘问的相当仔细。

    说起正事,京照夜的小脸端正,严肃回答。

    “弟子多日遍寻望仙镇,查到此镇的镇史卷宗,里面记录自建立之初便有殉葬冥婚的习俗,延续多年不曾断绝。”

    望仙镇以人殉葬的习俗,很久以前花百岁就已是知晓。

    按理说此等频频发生的惨事是仙宗最为不容之事,可离得最近的紫微仙宗却从未出手降罚望仙镇,自然有其原因。

    一是因为镇里百姓们把此事掩藏的极好,从来不曾告知外人,一是因为镇里有数户仙宗弟子的旁宗,亲疏关系限制了外人的出手管制。

    凡人弄出来的闹剧毕竟是凡人之间的事,死几个凡人还是死一批凡人,都影响不得修术界的安宁。

    因此仙宗的高层们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这件事就从未被爆出来。

    直到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人伦惨事后,后知后觉的仙宗再想去管已是太迟了。

    事情发生前,仙宗懒得管,事情发生后,仙宗没法管,所以这件事被彻底的压制下去,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不提。

    直到花百岁在一年前接了封故人再次送来的信后,才决定命徒弟下山查访望仙镇。

    那镇里发生过的旧事,搅弄镇里不安的厉鬼,其实才入望仙两月不足的京照夜还远没有她知晓的多。

    花百岁知道的很多,但她没有多说,而是侧身靠着桌沿,单手拿杯,秀眉蹙起,一字一句的冷沉说话。

    “这种荒谬至极的习俗,早就该被废除,竟让他们一直延续下去,真是罪孽滔天,不容宽恕。”

    “师尊洞见古今。”乖巧的徒弟忙郑肯的附和道。

    “凡间礼俗颇多,若人尚未婚娶意外而逝,按照礼法不得入祖祠,家人便用金银买来合适的尸体举办婚礼再同棺入葬。”

    花百岁冷哼一声:“最开始他们只用死人,后面欲望越来越大就要用活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师尊一语道破。”她沉着脸的点头。

    “有些氏族宗宅认为普通凡夫的身份不匹,又嫌迟迟找来的尸体不够新鲜,模样不好,便花重金寻找更好的尸首。”

    后面的话徒弟没说完,花百岁就已是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。

    中间人贪慕那点微不足道的金银,或是暗中残害她人性命,或是和穷苦人家进行交易,以此获得更高的报酬。

    双方合伙逼迫无辜可怜的男女前脚入堂成婚,后脚便活埋棺中。

    贪婪的人性哪,果然何时何刻都是卑劣到了极点的。

    “那些传言里镇里的鬼嫁娶婚之事频发,就是这些可怜人殉葬后的怨魂作祟。”

    说着,师尊放下茶杯,慢慢蹙起秀气的眉。

    “刚刚死去的生魂鬼力薄弱,承受不住炽烈的阳气,一般在凡间停留不了太久,更闹不出大事,因此还有更严重的后事发生。”

    “师尊料事如神!”徒弟一脸崇拜的眨眼。

    不远处,听到全程的徐长风忍不住的啧啧两声,不免觉得好笑。

    小徒孙,你师尊说一句你就换着法的夸一句,未免舔的太过分了点吧?

    任他在这边心中腹诽不断,那边的师徒二人还在认认真真的说话。

    “镇中也知殉葬活人有违伦理,每次都会找道士驱邪镇压,能镇压的就镇压,不能镇压的就打散魂魄与尸骨丢在镇外的乱葬岗,魂魄无处可去,尸骨无人收敛,时间一长就沦为丧失人性的丑陋鬼怪,夜夜徘徊在山林,无法进入镇里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京照夜的表情变得更沉更重,声音也有些哑了。

    “直到五十年前,镇尾的柳家小姐忽然病逝,柳家权势极大,柳父想给女儿找个般配的好人家,便看中了镇南的一位富家嫡公子,和其父母商议入葬以后便与柳家沾亲带故,届时全族获得的荣耀与利益可谓数之不尽。”

    “那父母很快同意此事,喝令全家不准告知嫡公子一丝一毫,只告诉他瞎了眼的兄弟择日要娶亲,让他帮忙安排婚宴定制喜服,而他全然不知,就一心一意的亲自布置兄弟的婚宴。”

    殿里的氛围迅速降冷,殿外的风声变轻,游游荡荡的飘进殿里,又缓缓慢慢的飘了出去。

    事到如今,这件可悲而陈旧的惨事增加了许多细节,再听一次仍是令人不忍与深深同情。

    依身靠着桌沿的师尊侧目看向她,平静的问:“后来呢?”

    “他被年老父母和全府下人欺骗,直到成婚当日,跟随他多年的忠诚仆从偶然发现真相想带他逃走,却被下人们发现。”

    后来的结果就很简单了。

    舍命也要保护主子的忠仆或被打昏或被囚禁,至于那公子也会被下人们押着即刻喜堂成亲,以免再有意外发生。

    师尊望着徒弟惨白的脸,颤颤的声,无言半响后才叹息着问:“夜儿,五十年你是见过那公子一面的,他死得很惨,对吧?”

    话是疑问句,语气是肯定。

    心软良善的徒弟微微颔首,眼眶也有点红,那副惨烈的情景哪怕时隔多年想起来,仍觉痛心无比。

    两人却没有在此多说,谈到后面她的脸上便浮出愧色,嗫嚅解释道:“当年徒儿埋了那公子后回到扶摇便再未下山,后面发生的事便不知了。”

    衣裳垂地的师尊抬头静静望了她半响,才是云淡风轻的开口。

    “当年你回来后向我禀告此事,我无法脱身下山,便请人代我出手处理,我便没有再入望仙,也不再过问望仙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何师尊从未告诉过我后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后面的事我没有告诉你,是因为我不想你再被凡尘之事打扰。”

    玄衣垂地的貌美师尊静静的看着她,一字一句的沉声回答她。

    “若非你从山下回来后修为就一直停滞不前,我根本不想你再入望仙半步。”

    听完,京照夜的心里一紧,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嘴角,眼神也虚虚的往脚尖靠。

    花百岁像是没看出徒弟的心虚,平静的偏过头,目光深深望向窗外降临的黑夜。

    师尊清缓低慢的嗓音落在高大华丽的殿里,听起来有点飘渺,有点疏冷。

    “你在乱葬岗悄悄埋了他后,他的父母寻不到尸首不肯放弃,请来一名邪修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,重新复苏的公子变成了尸鬼,被用计引诱回到老宅,想再次把他封棺入葬,给富家小姐的父亲交代。”

    “封印的过程尸鬼挣扎引燃大火,满宅之人当场被烧死大半,他就趁机吸食生魂生吞人rou融成鬼丹变成厉鬼,扎根望仙镇再未离开,得知此事的百姓们纷纷逃走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他练出鬼丹名气大盛,吸引很多的妖魔鬼怪前来投奔,因此他立下严苛的镇规,避免无辜的外人闯入后受到伤害引来修士绞杀,最近的紫微仙宗见他没有害人之意,也就没有来寻他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当然,更关键的原因是有人提前和紫微仙宗打好了招呼,也和她私底下嘱咐过,否则望仙镇早就成了修士们趋之若鹜的所在。

    毕竟一颗将近百年也难得的鬼丹,服下便可轻松跨越修为瓶颈连升数阶,所带来的诱惑何止一二。

    京照夜听得一愣一愣,好久没回的过神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,她才苦涩而惊奇的开口:“师尊,既然你全知道的一清二楚,而且也说了其它仙宗有意不曾去刁难他......为什么还要命徒儿抓他,挖他的丹练他的骨呢?”

    死了还得不到安宁,还要遭人觊觎,他的人生实在太过坎坷,太过可怜,何其令人哀叹!

    师尊面无表情的看她,一字一句冷得刺骨,如同不可更改的宣判。

    “人有人法,鬼有鬼规,阴阳道法不可乱,鬼长留人世就是错,不是你,也迟早会有别人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......”

    不待说完,师尊径直打断了她,冷冰冰的说:“夜儿,你想要成仙得道,他的鬼丹就必不可缺,没有鬼丹,你一辈子也休想踏入仙门半步,那你还要不要摆脱半妖的身份,要不要成仙?”

    京照夜下意识的就要张口,却又在师尊寒霜的漆黑眸下说不出一字半语。

    她低下了头,咬住唇瓣,没再多说。

    “旁人想拿鬼丹是极难的,但对你而言不过小事一桩,他或许会恨极了这天底下的所有人,却唯独不会恨你这个最后帮助他的恩人。”

    师尊神色冷漠的吐字,一目不移的盯着她,声音冷得入骨,语调近乎质问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拿他的丹,抽他的骨,你去了快满两个月,东西拿到手没有?”

    京照夜仍然低着头没答。

    殿里的气氛愈发局促,愈发僵硬,冷涩之意顺着一坐一站的师徒向四周蔓延。

    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冷凝氛围,亲徒弟和亲徒孙为了一个凡夫俗子闹得场面紧张,徐长风身为最年长的长辈终是坐不住了。

    他从前方大步走过来,直直站到二人之间,不管不顾的参合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抱臂先是幽幽瞅了一眼暗中掐紧袖口的京照夜,又看向面色冰冷不容于情的花百岁,声音柔和的进行劝导。

    “小徒弟,有话就好好与孩子说嘛,瞧你横眉竖眼的,把孩子吓的都不敢吱声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再问一遍,丹呢,骨呢?”

    花百岁充耳不闻,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家徒弟,嗓音却危险的降低了。

    “你今日就是哑巴了,也得给我开口。”

    在师尊的逼问下,京照夜汗不敢出,只得颤颤巍巍的回答:“徒儿拿,拿到了........”

    想她从小到大没敢欺瞒过自己,师尊冷硬可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。

    花百岁向她展开掌心,命令道: “给我瞧瞧,若是确认无误,我会把鬼丹重新炼制,祛除里面的邪气与污浊再给你服食,之后你停滞太久的修为自会大有进步。”

    徐长风就站在她身边,亲眼看她低垂着头,表情看起来有些心虚有些害怕,慢慢索索的从脖上取下一根项链。

    项链底下坠着一截人的小指骨头,想来便是那鬼骨无疑。

    可正常人怎么会把厉鬼的小指骨头做成项链,时刻贴身戴着?

    能修出鬼丹的厉鬼绝非等闲之辈,需数名大能方可擒拿,但小徒孙的修为才达金丹而已,是凭借何种的厉害手段拿下快达虚神的厉鬼?

    徐长风一边瞧着小徒孙难掩惊惶的神情,一边若有所思的想到了什么。